小恐骨子里其实是个很自私、很自利,除了自己谁都不爱的人,所以她此刻满脑子想的不是小Q和小美,而是在脑海里搜索自己的柜子里有没有坐骨神经痛膏药贴,在脑海里把自己的柜子搜索一遍发现没有后又开始凭记忆搜索隔壁小呆的抽屉和柜子,最终记起小呆有一盒麝香壮骨膏,于是稍稍安了心。
安下心来的小恐才回到现实问题来。她看看面前一表人才的男朋友小Q和围栏处气质优雅花枝招展完全体现了法语系女生素质的皮小美,突然间觉得无比空虚和沮丧,于是在某些情况下信奉唯物论信奉荀子人定胜天,但在某些情况下又信奉佛老相信“我无为而民自化”的小恐,觉得人生很空虚很无聊的小恐,很颓废很衰老地说了一句:“算了,我回去了。”就转身走了。
在回宿舍的路上,小恐一面想着明天早晨要早起整理讲座资料上交师姐以供本期研究生志“学者之音”栏目所用,一面想着NND跟皮小美一个宿舍还睡对床以后可咋相处啊……
回到宿舍,小恐去找小呆。小呆已经从图书馆回来了,小恐问她要麝香壮骨膏。看见小恐的两只手如同练错部位的青煞掌,青气上移至手腕两侧,小呆于是问道,小恐你的手怎么啦?摔跤啦?小恐顺嘴说:被我男朋友打的。然后开始贴膏药。
深谙社会学且对二战后资本主义世界局势包括世界妇解运动了如指掌并且曾经精研过著名的西蒙·德·波伏娃半数著作的小呆,在21世纪的被誉为近现代中国潮流发源地的中国的哈佛大学的心脏区域--×大×号女研楼--竟然听到她的精通四国外语两门母语(官话和家乡话),并且一百米跑过14′8″的死党兼好友小恐被??人打,这个惨绝人寰的消息立刻使小呆惊呆了。
看见小恐心情平静地往青煞掌上贴麝香壮骨膏,小呆第一个反应是小恐想要掩盖她被男人打的事实,而不是小恐想要治疗的企图(小呆并不知道小恐因受妈妈影响而相信中医)。
并且小呆立刻推测到小恐身上的伤痕也许不止这一处。于是她试探着问小恐:“没事儿吧?要不要多拿些?我这儿还有一盒。”
向来爱占便宜的小恐这么一听,立刻想到自己宿舍既没有膏药也没有胶条,那么多拿一些平时贴个便签纸贴个本之类的也方便。再说小呆也不是外人,于是小恐欣然说:“真的?那我拿一盒去了噢。”
这样一来,小呆更加确信小恐身上的伤痕不止青煞掌一处,而是有多处,也许伤到了隐秘部位所以小恐才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贴。想到这里,善良正派的小呆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为什么小恐说小呆是个知书识理,很讲义气,值得托付终身的好朋友呢?因为,为了受虐待的小恐而整夜未能成眠的小呆第二天就去×系打听Q小帅的班级辅导员的姓名电话和邮箱。出身书香之家的小呆深谙教育机构包括其行政部门的办事程序,她觉得这事儿应该先和肇事者的辅导员沟通,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再考虑是否上报院系相关部门。
马不停蹄的小呆挤出宝贵的读书时间、平生首次在上午9点这个黄金时段不是在图书馆或教室里而是出现在作为青年辅导员宿舍的2×楼前。头脑清楚逻辑严密义愤填膺的小呆面对着比她看起来更呆10的N次方倍的刚刚从×系土博毕业留系查看的毛都尚未长全的呆瓜辅导员,运用她学富五车的渊博学识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反映、描述、论证了×系Q小帅同学殴打妇女的行为。
在×大那座暗无天日跺一脚能歪三歪的破实验楼里服刑十年因此已经完全待傻了的×系辅导员瓜大呆在杨柳垂荫的2×楼前站了半天,北京五月里纷飞的柳絮糊满了他的整个鼻腔和半对耳朵,他终于听懂了这位从天而降的中文系MM反映的情况。
一年之中难得走出×大围墙五次的未真正经历过人心险恶的瓜大呆同学立刻认识到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什么?他班上的学生打人?这还得了!这要是让院里知道,本年度他那本来就十分可怜的几百块钱奖金就要泡汤了。至今单身的青年辅导员还指着这几百块钱找女友讨老婆呢。于是土博瓜大呆立刻紧皱眉头作严肃深沉状,向小呆MM保证会严肃处理。
于是,当刚和经济系打完联谊赛因而只穿着球衣球裤大汗淋漓准备回去冲个澡的小Q回到宿舍的时候,就看到呆头呆脑的年轻男辅导员坐在他的铺着由小恐亲手洗净并且熨平的雪白底子天蓝格子床单的床上。这位辅导员由于一直找不到女友,因此他那条滑腻腻的牛仔裤很可能从本科起就没有再洗过了。
有着由Q妈培养起来的少爷脾气和女友培养起来的小姐洁癖的小Q,立刻皱了皱眉头。
看到床铺的主人回来了,大呆辅导员立刻站了起来。但是他立刻又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不站起来也是合乎中国传统的,因此,他又油腻腻地坐了下去。
但是在将要坐下去的时候,大呆偶然看到在自己坐过的地方,雪白的床单底子上留下了一个苹果状的淡黄黑色屁股印。于是,受过基本五讲四美教育的大呆脸红了红,不再坐了,而是假装踱步走到小Q前。
体形威猛汗气蒸腾的小Q同学站在身高不足170且因常年缩着脖子看烧瓶而搞得有点脊柱畸形的辅导员面前瞪大眼睛俯视后者。
年轻的共产党员兼×系×班辅导员瓜大呆同学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出了他的来意。急着去澡堂抢位子的小Q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想说什么。这是有原因的。
大呆同学其实擅长的是跟烧瓶而不是跟活人打交道。但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其实可以比老党员更老党员,以此证明他其实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对学生工作谙熟于心的、合格的辅导员,因此,大呆同学非常全面地使用了我们的管理阶层约定俗成的一套权力话语,比如,人称指代不用“马小恐”而用“某”,系别指代也不用“外语系”而用“某系”,地点不用“校园餐厅前”而用“某地”,等等等等。
于是,辅导员对小Q的知会就变成了“你是不是在某地、某时,以武力伤害了某系的某人”。可想而知,完全没听懂的小Q相当地莫名其妙,由于前者阻扰他去澡堂抢占有利地形而在心里暗骂,“神经病……”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大呆同学既然能在国家重点制毒研究室熬满十年刑期、既没有被迫翘尾巴也没有自绝于人民,并且顺利取得博士学位,这就证明他不但体力超常,脑电波肯定也异于常人。因此,聪慧如大呆,立刻从小Q的明眸中读出了“神经病”三字。
于是,本质上其实很学院很害羞的大呆同学再一次脸红了红。
大呆同学诡诡异异、神神秘秘、毫无来由红了又红的脸使得小Q突然间毫无由来地联想起隔壁斜对门宿舍某位绰号叫“晴格格”的经院猥琐男。小Q不禁毛骨悚然地倒退一步。
作为已经在这座以生活多姿多彩闻名的校园里度过了整个后青春期的四年级生,作为一个与一所以男女比例高达7:1扬名北京的准Grande Ecole式精英男校毗邻的综合性大学的年轻男孩,小Q有着新时代中国大学生的广阔眼光和宽容心态。尽管小Q对于同性恋爱没有任何异议,但是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直人,小Q不能容忍任何非雌性生物对他的任何非分之想。
传说内功修炼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一念之差就会使人走火入魔。此刻小Q的心灵就是这样不小心剑走偏锋,导致前一刻还因打球而大汗淋漓灼热难挨的小Q,刹那间觉得热气散尽、脊背窜上一股寒气。小Q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打球的背心裤衩,两条光溜溜的大腿和白嫩嫩的胳膊都春光泻尽,被辅导员看了个饱。
因此而觉得被占便宜的小Q备感屈辱,羞愤交加,打算不顾师生礼仪地夺门而逃。
浑然不觉的迟钝大呆同学,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询问那些是否在某处某时伤害了某人的问题。
幸运的是,这个时候,小Q同学的舍友兼兄弟阿雄回来了。
身为东北悍匪的阿雄比小Q高3厘米,体重超过小Q30公斤。非常义气非常能喝的阿雄进门的时候扛着一整箱啤酒,肩膀上还一前一后搭着两只超市塑胶袋,里面一左一右装着一只学校超市的因快过期而当日特价的烧鸡和两只火鸡鸡腿。
喷着酒气的阿雄雄赳赳气昂昂地往瓜大呆同学面前一站,喊了声老师好,从身高、体形、质量、密度,都比阿雄小三分之二的大呆师兄呆了一呆,立刻忘记了台词,点了点头,就走了。
阿雄看见羞愧愤恨得脸上像开了红白喜事铺子的小Q,莫名其妙地问:“猴子来咱屋干吗?”
小Q咬牙切齿地说:“这厮变态。以后离他远点。”然后拿着毛巾和肥皂盒冲澡去了。
外表粗犷内心细腻的东北大汉鲁阿雄莫名其妙了一会儿,打开电脑和啤酒,准备玩一会儿游戏。这时候,晴格格端着饭盆进来问阿雄借开水泡面。忙于战斗的阿雄头也不回地说“自己倒”。晴格格倒了水泡了面,然后有意无意地踱到阿雄旁边,用他的枯瘦青白按照标准化铸件要求修成新月形的孔雀兰花指捻了捻桌子上的塑胶袋,说:“哟,改善生活哪!鸡腿现在多少钱一斤?”
正在紧要关头的阿雄当然无暇顾及,依然头也不回,“想吃就吃,少他妈废话”。
素有洁癖的小晴同学打开学校超市从早市批发来的劣质塑胶袋,看看里面横躺的校园超市自产鸡,厌恶地耸了耸鼻子。他试试饭盆,已经不烫了,于是端着饭盆走了。
小晴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洗澡回来的小Q。小Q进门,把脏衣服往盆里一扔。
这些天由于和小恐冷战,没人给小Q洗衣服,而一年来已经完全习惯洗完澡由小恐来宿舍收集他的脏衣服的小Q,又总是记不起要把衣服送去洗衣房这件事。因此盆里已经堆满了衣服几乎要溢出来,因此小Q不得不使劲摁一摁衣服夯结实,以便这个口径不过40厘米的脸盆可以装下更多的衣服。
小Q问刚刚失去一条“生命”的鲁阿雄:“这小子来干吗?”
阿雄:“借水泡面。”
阿雄说:“我买了只鸡。”他准备说“咱俩把它吃了”,打开塑胶袋,却发现烧鸡的两只翅膀不翼而飞。
酷爱吃鸡翅鱼翅一切有翅动物的翅膀的鲁阿雄非常愤慨非常暴怒地骂道:“我靠!!!!这个变态。”而酷爱吃鸡爪的小Q赶紧探头一看,发现两只鸡爪劫后余生完好无缺地还在塑胶袋里,稍稍安心,不过还是跟着鲁阿雄骂了一声:“早说了这厮变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