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情况虽然有,却乱七八糟的,没有一点条理,说出来也不过徒让人笑话,侯公纯琢磨着自己怎么都不能说。“没事就好。”李元诏瞅着侯公纯犹豫的那一个空当,已经猜出了他有心事。不过既然侯公纯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便于继续问下去。南京虽然在江南,腊月的天气也冷得够戗。虽说没下雪,路上的行人也都把脖子缩进领口里面,全身上下捂得紧紧的,躲避着风寒。“天气怪冷的。”李元诏缩着脖子说道,“南京像今年这么冷的天气还是少见得很。”“李老师您不知道了,”侯公纯一听说天气冷,差点没笑出来,“这里的天气已经好得多了,我家在铁岭,出了山海关还往北。那里现在恐怕已经被大雪埋了。”“有那么厉害?”李元诏不信地问道。“怎么没有。”侯公纯晃晃脑袋道,“一到深秋,东北就开始下雪了,进了腊月,天上的雪花就没停过,鹅毛大雪天天撒。人在路上走,不小心还真有被大雪埋住的。
”李元诏吃惊地看着侯公纯,忽然又摇摇头道:“那里虽然冷,和南京也没有区别,人人都是缩着脖子,低着脑袋,看着地面,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满街的行人,连今年怎么纪念都不知道……”侯公纯一愣,旋即明白了李元诏的话,不由地点点头:“全国都一样,这些大家都不关心,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制度已经让人没了思想,能让人们吃上饭,穿上衣服就够了,人们没有太多的要求,全部心思都花在那没有一点道理的礼教上了。”“天下乱了,乱了几十年了,没有一点兴起的征兆。若不是满清无能,中国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李元诏仰天长叹,颇有一股萧索的味道。侯公纯刚要接话,忽然有一道人影直直地冲过来,口中大喊着:“就是你们这些汉狗卖国,将我大清江山颠覆了!”李元诏文人出身,被这一闹唬住了,一瞬间竟然愣在了那里。侯公纯在家时练过几手功夫,反应还算敏捷,见状飞起一脚,将那人踹了个正着。
那人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狼狈地站了起来,全然没发现怀中的那把刀已经掉在了地上,狠狠地看着两人。侯公纯大喝一声:“还不滚!”那人刚想要摸刀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没摸到,暗骂了一句,迅速溜走了。“这等小蟊贼也敢现眼!”侯公纯骂道,“满清的遗民越来越不长进了。”“这不过是蟊贼而已,真正的满清遗民比这厉害得多。”李元诏定下神来说道,“他们不仅会暗杀,还能从文化、精神等方面颠覆革命,你可要小心啊!”侯公纯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可是李元诏被这么一闹,已经没有了心情,也就告辞走了。侯公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面,漫无目的地闲逛。想想国内混乱的局势,侯公纯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从,叹了口气,将这些烦心事权且放到了一边。忽然,一个同学喘着粗气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大喊:“公纯……公纯……不好了……不好了……”侯公纯被这喊声吓得心惊肉跳,连忙上去扶住那同学道:“别慌,别慌,怎么了?”那人定下神来,喘了半天气才勉强说出:“你爷爷来找你了,就在门口。
看老爷子一脸怒气,恐怕没有什么好事……”侯公纯大吃一惊,从铁岭到南京何止万里,路上又是大小军阀混战,土匪横行,危险得很,自己的爷爷,怎么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了?没等侯公纯犹豫多久,就看见远处一个穿着黑色马褂、蓝色长袍,戴着一个黑色帽头,帽头上还有一个红色疙瘩,腮两边留着白色胡须的老人,那不是自己的爷爷侯鸿儒还能有谁?侯公纯一见爷爷来了,顿时吓了一哆嗦。侯鸿儒来南京找他,不外乎就是叫他回家,那几十封的家书里面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侯公纯虽然有心说不回,可是爷爷都找上门来了,这件事总得想办法糊弄过去,这里还是学校,到处都是同学,若是被人看到他侯公纯被爷爷揪着耳朵提回去,自己以后就不要在这里混了。念头不过一转,侯公纯就陪着笑脸迎了上去,笑着说道:“爷爷,您怎么来了?”侯鸿儒冷哼了一声,站住了并不答话。侯公纯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要糟,连忙一边给报信的同学使了个眼色,让他为自己请假,一边陪着笑说道:“爷爷,咱先去吃饭,您来南京也不容易,正好尝尝南京的名吃。
”“我命都差点搭上了,来这就是为了吃饭的?”侯鸿儒怒道。侯公纯赶紧将老太爷扶出学校,上了自家的马车,直奔南京最好的酒楼。进了酒楼,安置老太爷坐下,不等伙计招呼,侯公纯就一连报上了七八个菜名,让店家准备去了。菜还没上来的那一阵工夫,侯公纯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可怜的模样活像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侯鸿儒本来还真想训斥几句,一看孙子的样子,心立刻就软了下来,说道:“你年纪大了,也懂事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就不把家里人放在眼里了?”侯公纯低下头,不说话。侯鸿儒继续说道:“我给你的家书收到了吗?”“收到了。”侯公纯嗫嚅说道,“只是……”“只是什么?”侯鸿儒眼睛一瞪,“我知道你不想回家,你想要革命,想要造反!可你不能把自己的命革没了,我侯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谁来延续香火?”说着说着,菜也上了个七七八八。侯公纯先将老太爷的碟子里面堆满了,再说道:“爷爷,我都这么大了,也有自己的理想了。您让我娶刘家的小姐,我给您娶回来了,现在我就想在这里好好地学习,以后跟着政府闹革命,这您总不能管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