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之后,军政部就下发了命令,撤掉侯公纯沈阳城防司令的职务,改任军警督察处副司令、警局督察司令,依旧驻沈阳。保安团这个师不是他的私人武装,自然是带不走的,然而这支部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跟他有深厚的感情,其中几个团长,十几个营长都是跟着他从皖西浴血奋战出来的,对这个老上级调任他处,感觉到依依不舍,有不少人失声痛哭起来。很多人都大叫大嚷:“我们跟着司令一起走,本来这个保安部队就不是什么正规军,全都当了警察也不要紧。”侯公纯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有一万多人,就算整个辽宁省都要不了这么多的警察。你们安心在这里待着,现在前线战事紧急,你们随时有为党国效力的时候--况且我就算不是你们的长官,也还是在沈阳,随时可以相见,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其中一个团长说道:“听说司令是被人陷害,丢掉了位置,以后不管是谁坐上了这个位置,我们都不配合,看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安稳。”侯公纯连忙制止,“以后不管是谁当这个司令,你们都不能消极怠工。党国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正要我们团结一致,众志成城。
”当晚,侯公纯从家中拿来了几十坛珍藏的老酒,和几十个军官,一众士兵喝得一塌糊涂,直到不省人事,被人抬回了家。侯公纯回到家之后大哭大闹,口中喊了很多话,却没有一句旁人能听懂。韩英芳一个女流,怎么安置得了一个醉汉,只能将他独自扔在了一个屋子里面不去管他了。侯公纯第二天醒来,发现喉咙干得要命,喝了点水之后才算好点。然而韩英芳却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说道:“你昨天晚上究竟干什么去了?”侯公纯一看韩英芳的架势,这酒当即就被吓醒了一半,连忙解释,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韩英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尖叫起来:“你昨晚喊了好几个女人的名字,怎么会是和你部下喝酒了?你想要骗我,我偏偏不能让你如意。”侯公纯苦笑了半天,也就不解释了。他依稀记得,他想起了很多人,有他的爷爷、他的奶奶、他的叔叔,他年轻时候的朋友,还有宗孝贞、儿子侯丙辰,甚至还有铁岭老家的刘学蓉,以及两个女儿。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究竟喊了些什么,可是这些人,这些事情却触动了他很多。
侯公纯心底下生出一丝思念来,索性请了一天假,包好了一些钱财,让人送回铁岭老家,交给乡下的妻子和女儿。侯公纯当上了军警督察处副处长、警局督察处长,也没有带太多的人,只是将副官张丰带在了身边。对此侯公纯也不说什么了,他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够了,手伸得再长,也够不到天边去。然而沈阳城由于战争的缘故,四面八方全是正规军,街上游走的都是拿着枪的大兵,治安案件自然也少了下来,可是与此同时,士兵犯案的人数却明显上升。侯公纯对国民革命军现在的军纪很是头痛,可是士兵犯案之后根本轮不到警察管,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每天到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下班之后回到家,接着喝茶看报纸。没过几天,派去铁岭老家的亲戚回来了,说是根本没有找到刘学蓉和他的大女儿侯敏,只是听说她们早已经到了沈阳,却不知道住在哪里。侯公纯心里触动良久,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到了自己身边,自己竟然都不知道,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沈阳有一百八十万人,在这么多人里面找没有任何信息的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这难不倒侯公纯,他不但发动了自己手下的警察,甚至还将城中的保安团都发动起来,这一万多人分划了搜索范围,挨家挨户地搜索起来。没过几天工夫,还真就找到了,正端着茶杯喝茶的侯公纯一听到这个消息,连忙扔下手中的茶杯,跟着带路的士兵向妻女的住所走去。远远就看见了沈阳城最边角的地方有一溜低矮的平房,还都是土坯茅草搭建的。屋檐低矮,窗户狭小,想必里面黑暗得很。那个士兵冲着其中一间一指,说道:“处长,到了。”侯公纯走了进去,只见狭小的院子里面稀稀疏疏地种着几棵花草,养着几只鸡,低矮的茅草房那木质的小门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侯公纯推开门,就看见狭小的屋子里面,两个女人盘腿坐在炕上,正絮絮叨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可不就是自己的女儿侯敏和妻子刘学蓉?两个女人听见门响,齐齐扭头一看,却登时呆住了。好半晌,刘学蓉才下了床,低低地说了一句:“你来了……我……我给你弄点水喝。”侯公纯点点头,她便快步走出去了。女儿侯敏也走到侯公纯身边,低低地喊了一声:“爸……”侯公纯点点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儿。
虽然说女儿今年不过二十余岁,可是面色憔悴,眼角上竟然已经有了皱纹,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的补丁打了又打,躲在衣袖里面的一双手也粗糙不堪,显然是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很不好。“你们……你们受苦了……”侯公纯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侯敏一阵慌乱,连声说道:“没有……没有,爸你这几年过得好不?”侯公纯点点头,问道:“你们既然来了沈阳,为什么不来找我?”侯敏迟疑着说道:“妈说了,你在沈阳又娶了一房老婆,就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能去打扰你,否则你会拿枪毙了我们的……”“傻孩子……”侯公纯终于眼圈红了,“你就是一万年也是我的女儿,我又怎么会枪毙你!”透过女儿的话语,侯公纯渐渐知道了,国军进驻铁岭之后,正好自己的父母被自己接到了沈阳,而妻女留在了那里。自己的小女儿参加了共产党在当地几乎是人尽皆知的,所以国军的部队经常去家中骚扰。不仅如此,这国军部队在将她们当做共匪家属之后,三天两头上门,今天拿个鸡蛋,明天拎二尺布,还成天恐吓她们母女二人,将她们吓得心惊胆战,有一点点反抗,就动手打人,母女二人苦不堪言。在这期间,往日家里川流不息的亲朋好友也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