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浅川镇2003至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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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最后的午饭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到了秋天,天高气爽,棕色的水杉树早已将河边的泥土路铺满一地,就像是一层厚厚的红地毯一般鲜艳夺目。小墨小腿上的红色伤疤早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新肌肤和老肌肤深浅的对比。还有,那一片外貌描写的作文,被老师说成是抄写的作文书上,为此,小墨还被老师揪了出去,站在门口罚站。

眼泪一汩一汩地如同长江东流一般波涛汹涌,回到家后,还在张十月和崔恒真的面前大哭了一场。

他明明是看着爸爸什么都没看,就凭空说给他听的,他怎么也不相信爸爸会欺骗他。

他说:“我和老师说,这是自己写的,老师偏偏不相信,还说抄写的,我本来想解释,她一说我抄写的,我就生气了,懒得跟她解释。”

张十月之后摸摸他的头,嘴角弯起了一个幅度:“算啦。”

“那是我背诵小说书上的一段文字。”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啊咧..”

秋天的田野里更是一派丰收的景象:一望无际的稻田像铺了一地的金子。一个个稻穗骨折大肚皮,涨得要破裂似的,一阵风吹来,便掀起一阵阵金色的波浪。棉花笑咧了嘴,高粱笑弯了腰,苹果树上长满了张红了脸的红苹果,黄澄澄的梨压弯了枝头,橘子顶着绿叶,像挂在树上的小灯笼一般。不远处有几位农民在收割庄稼,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中午时分,小墨一家三口人都坐在厨房里面。

一片片油渍凝结成了一道道黑色斑驳的印记,厚厚一层叠加在房梁上,那些历经十几年的沧桑历历在目。

秋季中午的温度非常地温暖,暖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十月,你过来让我抱抱。”崔恒真用那声温和的语气,向着正在烧着青菜汤的张十月招手示意。

“你弄什么啊,老夫老妻的,孩儿还看着我们呢。”。张十月心里一阵湿热,心脏也扑扑直跳。

她想,都老夫老妻了,况且小墨还在里间屋子里吃菜呢。

2003年的时候,浅川镇里的农村人都是朴素又保守的,他们不像城市里那些灯红酒绿的男男女女,会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大马路上来个湿润的热吻;也不会像电视剧里的中年男女,诉说着偷情和婚姻的背叛;更别说,当着老人和孩子的面亲亲我我。

不过今天倒是奇怪,张十月心里想。

崔恒真平时都不是这个作风啊。他这个人,张十月最清楚了,他非常忠厚老实,谦逊,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他很浪漫,却从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炫耀。他曾经也写过很多情诗,在那些历经沧桑泛黄的一页又一页纸张上,都曾经有过他们冲动热爱的过往。

“反正都是自己的老公有什么害羞的啊!”

“嗯哼,今天怎么想到要抱我啊!”张十月心里高兴着呢,总感觉回到了初恋时候的青涩感觉。

“十月啊,这几年你辛苦啦。”

“嗯?”张十月惊诧地看着他,“你怎么跟我说这个啊?”

“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张十月皱起了眉头,总感觉今天的崔恒真有点儿反常。

“十月,这个,以后没得我,你可要好好过日子啊。”

“什么跟什么啊?你要去哪儿?没有你的日子?”一声惊诧,天空中无数飞鸟从头顶掠过。

“我不去哪儿啊,我就是这样跟你说说呀。”

“哦。那你弄得像要走似的。”

“嘿嘿,除了你们娘儿俩呆的地方,我哪儿也不去!”

破烂不堪的厨房门,生出了一个又一个虫洞,这些木头都好像在多少年风雨的洗礼之中,渐渐地老化。

残碎的玻璃门窗,腐朽的老木头,生锈了的银色水龙头。2003年,谁都不知道崔小墨竟是生活在这样一个贫穷落魄的家庭里,只不过那时,他自己十几年后想起来也觉得,那时候多么的幸福。

有钱不是最终目的,幸福才是人们真的想要追求的东西。男人们想要拼命赚钱养家糊口,看到自己的孩子和老婆不受任何风霜和伤害,那就是他们的幸福;女人们想要有一个人真正爱自己的老公和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那就是她们的幸福;孩子们只要有爸爸妈妈的呵护,有一个棒棒糖,有一群小伙伴嬉笑玩闹,那便是他们的幸福。

“小墨啊,你过来。”温柔男子的声音传来。

“哦。”小墨还在唧吧着嘴里的红色尖头朝天椒,嘴巴被辣地有些浮肿,还好深得妈妈湖南吃辣达人真传,吃得再多辣椒,哪怕是吃到眼泪溢满嘴角,他还是忍不住,像吃毒品似的,吃着辣椒。

小墨从长木头板凳上跳了下来,看到爸爸妈妈的样子,也没觉得什么,他好像正是这样一个为新时代来临特地准备好的新人一样,完全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小墨,你要好好爱妈妈哦。”爸爸说话了,带着命令式的语气。

“那是当然。”

“嗯。”

“有人欺负妈妈,要记得保护妈妈哦。”

“嗯。”

“爸爸不在的时候,你也不要惹妈妈伤心哦。”

“嗯。”

“你在说什么啊!弄得像要别离似的。”张十月觉得像是被什么顶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不能动弹。呼吸在一米宽的地方。整个世界却又在转动中变得愈加宽广。

崔恒真不为所动,说:“十月,等我把事儿交代完嘛!”

张十月的的心脏不知名地加速起来,不知名地颤抖起来。她忽然想到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从崔恒真妈妈那里吃饭回家,她在自家桥头看到房子里西边的墙角处,一个毛茸茸的,身高不足一米的黑影,脸上没有表情地,站在一片水泥地上,那个黑影,身体像透明的,腿脚也看不太清晰,隐隐约约若影若现。她那时以为是恒真,可是他回过头,恒真还骑着黑色的自行车,在身后和小墨逗乐,于是她就认为那是个幻觉,没有叫出声。

可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在没有灯光,没有星辰日月射进窗户的房间里,她,看到了这辈子她最后悔也最诡异的一面。

她叫了一声恒真,然后崔恒真就转过头,突然把眼睛睁开,一道暗绿色的,绿地像翡翠一样的眼睛,闪动着如泉水般的荧光,直**地望着她。她吓了一跳,没有发出声,她赶紧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再睁开,仔仔细细,努力地看了一下。绿色已经没有,剩下的只是一片漆黑。

刚刚急促的呼吸也稍微平静下来。

可是她的胸口和脑海总是有不知名地回声出现,仿佛就是有什么东西在不远不近地地方不断召唤着她,而她,始终认为,那是幻觉而已。

一切都只是眼睛花了,耳朵也只是幻听而已。

对,没错。

“再见,注意安全!”午餐过后,张十月和小墨挥动着手臂,在秋风拂面的阳光下,送崔恒真去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