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屋顶上的温情
芊泽提着灯笼,站在泽心院的屋檐底下,迎着那月光,努力向上眺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因为放心不下,躺在床上的她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睡,总觉得现在的他一定是很难受。她想要去找他,可是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想要见到她。忽然,她想到了那个地方,虽然不确定他是不是会去那里,但她还是想要去看看。所以才会提着灯笼出现在这里。
她一定是疯了!怎么会觉得,他还会来这里?他现在应该是跟洛舞阳呆在他的泰烨殿,安慰他的人,也只能是洛舞阳...她不应该再来这里,这里对她来说,只是骗局中的一个必须有的场景,呆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想起他是如何欺骗自己,只会让自己的心痛。
然而,她的心在徘徊踌躇之时,身体已开始在攀爬了。她沿着最矮的窗户,踏了上去,然后找着屋檐的飞角,把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上挪。
此时正值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偶尔有几只虫鸣声。泽心院自她被贬为庶妃后就不再有人靠近,不然以她现在爬屋顶的行为,定会被误会是贼了。
她的力气小,一只手又要提着灯笼,所以爬得十分吃力,手指紧绷得发白。砖瓦的挪动声,声声在耳,每每都令到她的心惊跳不已。
“啊——”她的脚下忽地一滑,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掉下去的时候,千钧一发地,她还是撑起了自己的身子,上了屋顶。她撑着自己的双膝,用力地喘着气,仿若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但,这只是个开始。
她是从泽心院的最底处的顶端攀爬而上的,若要走到他们之前常坐的那个屋顶处,她还得沿着顶梁向前走差不多百米。
天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快,那双脚不听使唤地轻抖着,握着灯笼的手紧紧地收起,关节处隐隐发白。她从小就有轻微的畏高症,以前他带她上来都是用轻功,所以也就不觉得有多害怕。可是,现在要她自己一个人像走钢丝一样走到那里去,无疑是一大挑战。她咬了咬牙,抱着一颗全然无着落的心,一步一移地向前面挪动。
她不敢往下看,只能是硬着头皮,不停地催眠自己,让自己觉得是在地面上行走。她走得极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的,却每个步子都走得异常郑重,仿佛是为了心中那坚定不移的执念。
月光清冷,今夜的星光显得有些喧宾夺主,异常闪亮,似乎要把月亮比下去的样子。男子站在远处的阴暗地,稳如泰山地站在飞檐的最高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那时的他只觉得心底很压抑,想要找个地方好好宣泄一番,于是他便出了泰烨殿。当他意识清醒过来之时,他已经是站在这里了。抬眸看了眼天上的星光,心里思绪万千。
蓦然,一声细小的脚踩在砖瓦上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眸光一凛,眯起双眼,看向声音来源处。
月光下,女子提着个灯笼,颤颤巍巍地走在屋檐之上。那左右不停摇晃的身子,看上去有些可笑。她的脸色苍白,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神情却是异常专注,一步一移地往他这边走来。
他的呼吸一顿。她在做什么?她爬上来找谁?明明就是极端的害怕,却还是不顾一切地走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么?
在意识到这个时,他不自觉地感到自己的呼吸猛地一滞,那颗藏在胸膛下面的心在徐徐上升,仿佛是整个人都泡在温热的水里,原本沉甸甸的心,忽地就变得松懈起来,飘飘然的样子。
他神情专注地望着女子,却不打算上前,也不出声。他忽然有些喜欢看她努力向他这边走来的样子,因为,她的努力是为了他。
女子脚下忽地被屋檐上的青苔一崴,她一个踉跄,身子竟然站立不定,向下跌了下去。她出于本能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只能任由自己的身子向下滑落下去。
“啊——”
一个黑影掠过,在她要掉下去之际揽住她的腰,把她带入怀中,脚下一个轻点,又向最高处那边飞了过去。
风呼呼地掠过耳畔,鼻翼间飘散着的是那淡淡的熟悉的檀香味,还有那令人心安的怀抱。
是他!
芊泽的心一喜。他真的在这里。
男子带着她落在了那个他们常坐的地方。
芊泽的脚落在屋檐上,有些无力,似乎还是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的呼吸急促,本就只是松松绑着的黑发也散乱开来,看起来狼狈不堪。
“你上来做什么?眼睛在黑夜里又看不见东西,还敢爬屋顶,是想要摔死自己吗?”祁烨的声音冷冰冰的,还隐约带着怒气。
这个女人是没有脑子的吗?这么高的地方,眼睛又不好,竟然还敢爬上来?刚看她摔下去时,他的心都似乎要停止了一般。如果今晚他不是也在这里,她是不是就要掉下去摔死了?一想到那种可能,他的心陡然升起一股恐惧。
芊泽听见他的嗓音,这才抬眸,睁大眼睛向他望了过去。她的灯笼在刚刚掉了下去,她只能借着冷清的月光看到他有些模糊的脸。
他是在生气吗?他在气什么?气她擅自来找他么?
“我...”一启音,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来找你。”
即使知道他只是利用她,对她并没有爱,她还是放心不下他,还是担心他,还是想要在他难过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还是想要亲口跟他说一声“不要伤心,你还有我们”...
“找我?”他的俊眉轻拧,脸上的愠色未褪,“你冒着生命危险爬上来,就只是为了找我?”
见女子低垂着头默不作声,他的火气更甚,不免讥讽道:“怎么?寂寞难耐,想要本皇子宠幸于你?还是说,本皇子没了父皇,你想要来安慰一番,好让本皇子重新恢复你侧皇妃的身份?”
芊泽闻言抬起头直视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可以这样曲解她?她来找他,只是因为担心他,并不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吗?”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无比的心伤。
祁烨的身子一顿。
见他沉默不语,芊泽便觉得心下一阵刺痛。
“七皇子,我...奴婢冒味上来,并没有你口中所说的那些意思。奴婢就想安慰你一句,既然你什么也不需要,那奴婢下去了。你放心,奴婢什么也不会说的。”咬了咬牙,芊泽忍住心头不断地泛酸,转身便要离开。
是她自作多情。他根本就不需要她来安慰,她只是一个被贬的庶妃,在他眼里甚至只是一名婢女,她有什么资格安慰他?
“嗯...”才转身,她的身子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扳了过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唇瓣上便印上了一个冰冷的唇。
他挨着她柔软的唇瓣,肆虐地吸吮她的甜香。他的吻比以往来的激烈,来得缠绵悱恻,仿佛带着怒气,又仿佛在宣泄些什么。
良久,就在芊泽感觉快要呼吸不了时,他才放开她。
芊泽的身子有些虚软无力,若不是有他的手撑着,恐怕早已跌落在地了。她的呼吸急促,脸色也从苍白变得绯红,嘴唇有些红肿。
“七皇子,你...”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吻她?他不是恨她的吗?这个吻太可怕,仿佛能把她好不容易坚定的心也动摇了。
“以后如果再敢一个人爬到这里来,本皇子定不轻饶!”他狠狠地威胁道。
“我...我知道了。”即使是再危险,只要是你需要我,我便会出现。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坐下吧。”他一个拂袖,拉着她坐了下来。
芊泽乖巧地在他身旁坐下,本想坐离他远一点,却被他一把拉过去,不得已,她只好挨着他的身子坐下。
踌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七皇子,奴婢知道你在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然,奴...洛皇妃她们会担心的。你,还有很多人陪在身边。”
“你呢?你会担心吗?”他侧目看向她。她的手很凉,摸着还有些粗糙,莫是粗活做多了?
“奴...”
“不准自称奴婢,听着就心烦。”他喝道。听她左一声奴婢,右一声奴婢,他竟觉得刺耳极了。仿佛他和她很生疏。
芊泽语塞,她自称奴婢不是正好合了他的意吗?而且她现在确实也是一名下人。
“我...我也会担心。”她抬眸,愣愣地看向远处漆黑一团的天边。即使告诉他,她会担心那又何妨?他也不会在意。
“嗯。”他收回视线,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便也不曾再开过口了。
两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以前一样。
皇上下陵那天,灰蒙的天空竟也下起了雨。天色阴阴沉沉的,仿佛笼罩着浓浓的悲怆,压得人心头更觉压抑。那细雨蒙蒙地,把皇陵周遭的景致布上蔼蔼雾气。
芊泽穿着一身白衣,跟随着众人站在雨里,并不打伞,望着那扇石门缓缓打开。几个壮丁,抬着那巨大的白玉棺走下台阶。那白玉棺里,除了躺着皇上的遗体,还有岚贵妃的。
听说,在皇上驾崩后第二天,她便在自己的殿室绞绫自尽了,只留下一封遗书,要与皇上合葬在一起。生前,皇上极宠爱岚贵妃,如今,她也随他而去,来世,或许还可以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吧!
半晌过后,那几个壮丁便空手而出。那龙纹浮雕石门,厚重地缓缓关了起来,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界。
芊泽感到视线模糊起来,只是分不清,那挡住双眸的究竟是雨还是泪。
站了许久,她才徐徐地撇过视线。在簇拥的白色人群里,那一身黑装的他格外醒目。他站在石门前,也是没有打伞,沉静地站在雨中。他的目光空无一物,绵绵细雨落在他黑色的靴尖上,浅浅的,却仿佛已渗入人心。
他的侧影黯然无色,下巴绷紧得如一条优美的直线。芊泽看着他孤寂的身影,一时心疼,神色里便愈发显得忧伤。
自那日皇陵后,芊泽便再也没有见过祁烨,一切又似乎回到了最初。她依旧安分守己地在浣衣房洗衣,仿佛那晚在屋顶上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从来都没有真实发生过一样。
上官明夏接到皇上驾崩的噩耗也从前线赶了回来,匆匆参加完皇上的葬礼后就赶回前线了,她甚至没来得及见他一面。也幸好如此,他才不知道她已经被贬为庶妃的事,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那后果会是如何。
她的爹娘也不知道这件事。祁烨很遵守与她之间的约定,没把这件事公布于世,不然,她的爹娘定是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皇上下葬后,接下来,便是他与三皇子之间的帝位之争了吧!她真的不想看到他们两个兄弟为了权位而相残。
俊世哥,你告诉芊泽,我该怎么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