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天下午,牛恒立抱来个大西瓜,切开来,大家围着吃瓜消暑。田明理看到扔掉的还带有红瓤儿的瓜皮,忽然“小孩儿说实话”地说道:
“那年热天俺还溜过西瓜皮呢!”大人们都被逗笑了。田仁喜惊奇地笑着问道:
“你哪会儿溜过西瓜皮?”
“那年在俺嫏家。”田明理实话实说。田仁喜笑道:
“那你这是丢您嫏家的人呢!”
田明理嫏家在南李家西头儿路南,门口儿一条大路是黄山头到池村的官道,每天过往车辆行人都很多。村西头儿路北有一眼井,井旁有一棵大树,热天行人多喜欢在大树下歇凉喝水。当年,没有汽车,只有马车,更多的是人推的独轮洪车子。推洪车子的人在井沿儿树下歇凉喝水吃东西后,还扔下一地西瓜皮。在嫏家玩儿的田明理就跟着小伙伴儿们一起去捡西瓜皮,拴了根绳子在井里面提水喝。有时也溜西瓜皮里面剩下的红瓤吃。
话匣子唱完了,该换片子了。田明理嚷道:
“换《笑大人洋》!换《笑大人洋》!”
大人们都愣住了——没有那个片子呀!田明理自己翻了出来:
“这不是吗!”
众人一看,立刻都哄笑起来。原来当年的片子名称是按从右往左的书写方式,是《笑大人洋》,读作“洋人大笑”,而田明理按课本上从左往右的读法自然是“笑大人洋”了。田明理被笑得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其实他并没有错误,大人们是不应该那样哄笑的。接着话匣子里传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洋人大笑声,掩盖了田明理被大人哄笑的窘态。
田明理还闹了几个笑话儿。一天下午,牛恒立带着田明理在街上玩儿,进了一家汽水店,买了两瓶汽水,打开后“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田明理学着牛恒立的样子,扬起脖颈喝了一口,不想连辣带呛弄得涕泪横流,打那再也不喝汽水了。
一天晚上,牛恒立领着田明理到戏园里去看戏。那真是名符其实的“园子”呢——一个空旷的露天大院落,里头儿一个露天舞台,看戏的人买了票自带板凳进戏园子看戏。牛恒立拿着个长板凳,在检票口验票后进去了,而紧跟其后的田明理却被拦住了。田明理生性不喜欢叫人,对牛恒立毕竟还不太熟稔,“牛叔叔”三个字更是喊不出口来,只是招着手喊了几声“哎!哎!”牛恒立哪里听得到,田明理眼看着他扬长而去,汇入人群,自己只好回店去了。牛恒立搭了板凳,回头不见了田明理,又忙着匆匆赶回店里,带着田明理二进戏园子。
过了几天,田景尧来了。他父亲的《同意成》布庄就在《义合成》布庄对面,隔街相对。《同意成》与《义合成》布庄不同的是店面没有台阶,就与大街地面齐平。就是因为少了这七八级台阶,使《同意成》的生意比《义合成》要好很多。因为人都有个惰性,能在平地店面上买到,谁还愿意去爬那七八级台阶呢。两个小同学亲热地交流着。田景尧问道:
“黑来您睡哪儿呢?”
“这柜台上。”
田明理来到这里一直就是睡在柜台上,反正是热天,往柜台上一躺就行,就实话实说。田景尧担心地说道:
“要是掉下来呢?”
“不得的!”
没想到就在那天黑来,田明理真的就滚落了下来了,好在是腿脚先着地,没有摔重。
在池村待了几天就觉得腻歪了,还是家里好玩儿,田仁喜答应次日送田明理回去。田明理告诉了田景尧,田景尧正好也要回去,就决定明天一路同行。田明理喜欢听蚰子的叫声。蚰子又叫蝈蝈,它不像蝉鸣那样喋喋不休聒噪不止,而是一阵一阵的,一曲终了,再续一曲,清越悦耳,果然是天籁之音!三叔田仁祥就曾经养过一只,用一个周身钻了许多小孔儿的小葫芦装着,宝贝似的成天吊在裤带上,走到哪里唱到哪里。可是芦荻村湖里没有蚰子,奇怪的是仅一河之隔的蒿河以东就有。这回来到池村,听说池村就有,当然不能错过机会。吃完晌午饭,田明理着意询问哪里有蚰子。刚好房东女主人在旁,说河北边湖里豆地里就有,并随口让自己的孩子二狗儿带着去。二狗儿是房东家次子,比田明理大一两岁,不喜念书,上学好几年了,至今仍旧在读一年级。见二狗儿似乎不乐意的样子,田明理问了上河北去的路径,拿上一个空纸盒子就跑到街对过儿拉了田景尧一路去了。
外面烈日炎炎,行人寥寥。他们顺街往西,到十字路口儿转北一路北行,出了镇子。见右边汪里“接天莲叶无穷碧”,他们一人掐了一柄硕大的荷叶顶在头上,像一柄绿伞,还透着一股清凉。路北尽头迎面就是“汴水县第四初级中学”。他们折转向东上了北去的官道,前行约二里许就到了蒿河。蒿河流到池村这段已由西北东南流向转成了西东流向,河面也宽阔了一些。但见柳丝冉冉,日影煌煌。他们甩掉了头上的荷叶,撅了几根柳条子,一人绾了个柳条圈子,任凭上面枝叶参差纷杂,往头上一扣,顿时感觉脑袋上好像箍上了一圈冰凉的帽圈儿。
他们过了桥,见河北尽是青绿的豆苗,心中油然萌生出一股亲切感。这里和芦荻村湖里同是一番景象,同是青绿的豆苗,为什么偏生芦荻村就没有蚰子呢?田明理久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蒿河阻隔了它们的迁徙和扩大领地吗?也许是吧,蚰子毕竟不像蚂蚱,它们不会飞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