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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妥协

他睁开眼看了我一眼,示意让我给他揉揉肩,按照常理,他长期伏案,肯定是颈椎问题,光靠这一下按摩是没啥作用的,但此刻我没有心思去说这些。

他嫌我揉的太轻,我加重了力道,以为他会疼,反而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心下明白,他的颈椎不仅仅是曲度变直吧?有些忍不住,直接松了手,让他站起来,他不知我想干嘛。

我站在他面前,让他跟着我做几个颈部操动作,提醒他每天坚持做,能有所缓解。他心情忽然大好,说我脑袋咋有这么多的想法?我笑而不语,过了半响,他还没答应我呢。

“齐玉说了什么?”他又重新躺回榻上,问道。

“齐大人没有说什么,是我问他的。”我如实道。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

“我可以见他吗?”再次请求道。

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过了很久,传出了微微的鼾声,我停下手中按摩的动作,拿起床上刚折好的被子给他轻轻盖上,转身出去。

复成越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睁开眼睛,她这是在请求他,心里不由地有点高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晚膳的时候,万三来了,看来今晚他应该是有事。

静悄悄的晚膳,大家都没说话,复成越吃的很少,就让撤了。

我看他没有要忙国事的意思,应该是今天颈椎不舒服想早些休息吧,有万三在,洗漱什么的都不用我操心,准备离开时,他叫住了我。内心闪过一丝喜悦,然,他却问道:“你酿的酒什么时候可以喝?”我以为他同意我去看父亲,谁知来了个这样的问题。

“一年以后。”我如实道。

“这么久?”他有点等不及的样子。

“是,刚酿的白酒甲醇太高,喝了会伤身。”

“甲醇是什么东西?”他很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一时语塞,该怎么解释那种看不见的玩意。万三来了一句:“是那种辛辣的味道吗?”

复成越没有尝过,看万三这样说,心里十分嫉妒,我笑了下,算是吧。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复成越没有给我答复,是不能见到父亲了,从哪里能获得真相呢?

深夜的牢房,文章一直在打坐,他并未入睡。

牢房的门忽然开了,他知道有人来了,听脚步声,不是狱卒,深夜造访,肯定都不是一般人。

两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走到牢门前,他们一人瘸着腿,一人驼着背,瘸子掏出钥匙打开门,恭敬地站在一边,让后面的人进去。

两个人都蒙着面纱,看着文章没有说话,文章仍旧闭着眼,装作没听见。

“老东西,算你还识相。”瘸子沉声道。

文章倏地睁开眼,盯着眼前的这两个神秘之客,立即警觉道:“你是谁?”

始终没有说话的高个子黑斗篷男人,一直在观察文章的反应。

“你不用管我是谁?只需要你把接下来的事情做好就行。”

文章眼神暗淡下来,沉默不语。

“听说你女儿要见你。”

文章不吭声,儿女看自己是早晚的事情。

“你想不想要你女儿一生无忧?”瘸子说的漫不经心,但明显就是挑战文章的软肋。

他抬起头,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文章收回视线,又闭目不语。

两个人停顿了片刻,知道他应该是默许了,转身出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文章慢慢睁开眼,目视着早已看不见的身影,心里若有所思。

在行宫暗道中,黑沉沉的烛光,若隐若现,这两个黑衣人大步往前走,刚才的瘸子现在走路带风,一点都不瘸。他看着前面的驼背说道:“您分析的没错,文章看来是另有隐情。”

“到底是谁在威胁他?他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驼背的黑衣人反问道。

“能威胁堂堂一品将军的人,想来是有来头的。”瘸子说。

驼背黑衣人点点头,不由地叹了口气,会是谁呢?

回到宫里,他们脱了夜行衣,身影特别熟悉,不是复成越和万三,又是谁?这次秘密夜探,复成越就是想试探文章是否另有隐情,为了不被他怀疑,故意让万三装成瘸子,自己变成驼背,还好没被看出破绽。当万三试着用提前备好的话术时,他明显反应不同,更加确定了复成越的推测,文章是被人算计的,可是幕后主使是谁呢?这才是他们揪心的问题,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陛下,原告是铁尚书,会不会跟他有关系?”万三提醒道。

复成越不是没想过这一点,铁明明作为刑部尚书,算是三朝元老,一直以铁面无私著称,刑部主管国法,对各大臣都有监督作用。

“这两个人平日里没有私交,铁明明诬陷文章作什么?”

“要不我们暗中监视下他?看看他有什么异常反应?”万三提议道。

复成越摇摇头,京中的眼线几乎每日都会上报这些重要朝臣的日常情况,铁明明并无不妥之处。

“那陛下还让他们父女相见吗?”万三小心翼翼问道。

复成越没有回答,总觉得没到时候,他们这次去试探文章,若文心去了,估计不会有什么转机。想到这里,他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夜间,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跌落万丈深渊,在下沉时被惊醒!

奇观听见了我的叫声,慌忙爬起来,跑到门口叫我,我安慰她没事,擦拭了额头的冷汗,重重地叹了口气,再也睡不着了。

起身穿衣,推开门,外面开始飘起了雪花,我伸手接住,凉凉的,马上消失不见,想起去年此时,我和云玺在客栈分别的场景……时间好快啊,转眼都一年了。

感觉入宫以来,我好像变得胆小了,父亲的事情就像个大石头压在心上,久久挥之不去,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我有点担忧,不知道他在牢里会不会被冻坏?又会受到怎样的打击?越想越觉得担心。

沉思片刻,返回屋里,找了一身厚衣穿上,批上斗篷,裹住脸,迎着风雪出了院子。

夜里,宫里很安静,值守的御林军来回穿梭,但脚步都很轻。我本想直接去闯天牢,走到半路我又折回,天牢那么严实,凭我的三脚猫功夫肯定是闯不进去,既然复成越不答应我去探监,就要去问个究竟,这件事情搁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

夜间万三当值,他看见我过来,先是一愣,然后笑嘻嘻地说:“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陛下已经歇息了。”

我白了他一眼,这个我当然知道,伸手去推门,他一把拦住,我气冲冲地盯着他,难不成你想动手?他收回手,好言道:“姑娘,可否荣我去向陛下禀告一下?”

我趁他说话的瞬间,一脚把门踹开了,他知道拦不住我,只好跟在身后,不停地说好话,姑奶奶,求你了,陛下会怪罪我的……我走的很快,大声回他,一切后果我来承担!说完就走到了卧房,复成越已经坐了起来,显然被我们吵醒了,冷着脸,看着我们。

万三住了声,悄悄退下去,我走到他跟前,喊道:“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能答应?”

他微微抬起眼帘,瞪着我,冷声道:“你有什么条件?”

是啊,我有什么条件?我冷笑了一下,看他绝情的脸庞,心不停地下坠,下坠,就像我做的那个噩梦一样,从高处向下摔去,却永远不知何时着地,也害怕着地时的那致命一击!

“到底怎样你才肯答应?”我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问道。

“那要看你能做什么让我答应。”复成越转过头不看我。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甚至……甚至可以留在宫里陪你……到老……”我的眼泪快要出来了,这句话是我鼓足所有力气说的,但仍然是断断续续的。

复成越握紧拳头,冷笑道:“果真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你的至亲。”

我怔怔地望着他,脑海中连个求人的词都想不出来了,只知道这次一定要有结果。“你说是那就是。”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在你心中,连云玺也没有这份量吧?”复成越讽刺道,从认识以来,总觉得自己看不透对方。

扑通一声,我的双膝传来疼痛,这一跪是结结实实的,但这比不过心痛,双眼就像失去了焦距,复成越没想到我会给他下跪,马上下了床,蹲在地上,双手扶住我的胳膊,眼里藏着痛楚。豆大的眼泪滑了下来,我使出全身力气说道:“我不曾求过人,今日跪你,只是求这一个愿望。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可是生我育我之人,有着天大的恩情,我不能不顾!”

果然如此,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只在乎生育之人,复成越心里冷笑自己,也同情云玺,他们深爱的女人都不在乎他们啊?

看着眼前如此悲痛欲绝的人,自己心里的防线在一点一点地崩溃,甚至快要坍塌了……你去见他容易,可你曾想过后果吗?幕后是谁?这一切都没有眉目,你这般逼人,到底要如何做?复成越心中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这一幕他并不想看见,可听见她要闯进来,他知道拖不下去了。

“你非要这样吗?”

“是你非要这样啊!”我痛哭流涕,狠狠地道:“你若要收回父亲手中的兵权,一句话就足以,我可以让他交回!何必绕这么多的弯子?你让他下狱,却让我这个女儿在后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么残忍的做给我看,只是因为我不低头吗?”

复成越心一紧,她真的是误解他了,这刚好中了对方的圈套!可是他又无法与她说,看着她悲痛的样子,自己心里何止好过?

室内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出他的表情,等不到他的回音……

“复成越,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说吧,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开口。”哪怕之前被迫嫁给太子,哪怕与云玺分开,我都不曾有过这般无力。面对他这个君王,我没有了反抗之力,感觉前面等着我的就像是万丈深渊。

复成越心痛到极点,他看着她这般难过,就要点头答应时,忽然听见她说的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时,内心悄悄涌起了希望。他松开了手,慢慢站起来,转过身去,握紧拳头,不让她看到自己妥协的情绪,狠声说道:“嫁给我……陪我一辈子……我就答应你!”

我彻底瘫在了地上,该来的终究会来,真的逃不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寒风呼呼地吹着,眼前闪过我走出门时万三那惊愕的表情,脸上的纱巾也不知随风吹到了哪里,全身冻得麻木,双脚没了知觉。推门的时候,我滑倒在地,奇观跑出来扶我,脸上的泪水还没干。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满头飞舞的雪花,地上白茫茫的,竟然积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