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锦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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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故人之托(一)

立春以后,京师汴梁的温度骤然上升,空气也变得燥热了起来,夜幕下的大街小巷依旧还是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门下侍郎苏辙的府邸前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个三十五六的中年男子,这人中等身材,白面黑须,做文士打扮,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气派,倒像是一个官员,不过汴梁为北宋首都,天子脚下,大小官员多如牛毛,倒是见怪不怪了。

人群中的小厮轻扣门环,门后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管家模样的男子探出头来,一见来人,轻笑道:“董大人,您今天委实来得不巧,我家老爷已经约了别人,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见您,要不您改日再来?”

御史董敦逸颇为失望道:“本官在奉太后、皇上旨意,在江南公干数日,刚一回就来拜见苏大人,想不到还是迟了一步,真是不凑巧啊!”

中年管家听出了董大人话中的不满,不过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他见得多了,倒也见怪不怪了。自打老爷荣升门下侍郎以来,各路才子,文人雅士、达官显贵纷至沓来,无不打着拜访的名号,行那举荐之实,老爷不胜其扰,特意叮嘱非相熟之人,一律不见。

眼前这位御史董大人,三番五次前来,均被老爷回绝,也应该是那沽名钓誉之辈,不过毕竟人家官职在身,该有的客套还是要有的。

于是开口道:“董大人您说的哪里话,实不相瞒,这几日拜见我们老爷的达官显贵均是络绎不绝,今日确实与其他大人约好,董大人若是不信,我再去向老爷通禀一声如何?”

董敦逸忙道:“这就不必了,既然苏大人约了别人,那么我就改日再来拜访”,说完一招手,后面跟着的几个侍从将三个锦盒递了过来。

只听董敦逸说道:“这是我从江南带回一些特产,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代为转交苏大人!”

中年管家面色骤然一冷,冷冰冰说道:“老爷特意叮嘱,礼物一概不收,还望大人见谅!”说完,便“砰”的一声,关闭了大门。

董敦逸吃了“闭门羹”,脸色铁青,顿觉颜面扫地,但也只好带着众人离开,走了十来步,他又忍不住回头张望,心中感叹:“当今文坛,苏洵和苏轼、苏辙父子三人已然是名声鼎沸,自苏辙、苏轼出任门下侍郎和礼部尚书以来,兄弟二人皆是任人唯亲,升迁举荐皆是诸如秦观、杜豫、王巩等得意门生或出入苏辙兄弟之门,要不是自己这御史之位想要挪上一挪,何曾堪受今日之辱,不搬倒苏氏兄弟,断未有出头之日.......”

突然,苏府的门前又来了一个人,御史董敦逸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仔细一看:“这个人不是司礼监监正曹顺德么?他来此做甚?”

不过多时府门大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在几句寒暄之后,便将曹顺德迎了进去。

“难道今天拜会苏辙大人的客人就是他?”董敦逸心道。

原来这御史董敦逸与司礼监曹顺德有过几面之缘,“三星拱月”异象背后的传言他也是略有耳闻,作为闻风而奏的御史,本也想参上曹顺德一本,斥责司天监罔顾事实、蛊惑人心、妖言惑众。

但苦于没有证据,加之传言涉及国运昌盛及帝位传承,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轻则发配充军、重则诛灭九族,现如今“三星拱月”在禁军封禁之下,已经成了谈及色变的隐晦之词,城门上悬挂的那数十颗人头,容不得任何人挑衅........虽然太后高氏与哲宗多有不和已是人尽皆知,但当前这个风口浪尖上,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谁也担不起这个风险!

须知司天监乃是主掌握天文变化,制定历法,占卜凶吉,作为台谏中的重要部门,断然不会与外臣有过多接触........

“如今这门下侍郎苏辙与司天监监正曹顺德秘会,不知这苏老儿意欲何为?难道是那“三星拱月”的隐秘之事不成......”想到此处的董敦逸觉得兹事体大,不失为搬倒苏家兄弟的良机,于是便匆忙向御史台赶去.......

初夏的时节,微风略微有些燥热,不时传来虫儿的低鸣,显得格外的幽静.......

苏府内的书房之中,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些许桌椅,书柜,墙面上挂着几幅水墨画卷,显得十分朴素和敞亮,透过敞开的门窗放眼望去,皎洁的月光洒在花园后侧的湖面上,映得湖面波光粼粼,湖面周围杨柳依依,梧桐、芭蕉、奇峰异石点缀其间,显得十分雅致。

堂前的苏辙一袭白衣,高大的身躯显得有几分岣嵝,面容略带几分憔悴,心中仿佛若有所思,只见他手握玉物、眉头紧蹙,和以前闲庭信步截然相反,今日的他显得格外的焦躁不安.......

自濮阳郡王赵宗朴西去以来,苏辙时常感念景物如旧,逝者如斯,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挚友,如今已尘归尘,土归土;岁月蹉跎,光阴荏苒,当年那个萧瑟年华的自己如今变成了鹤发老者,可挚友临终之托,如鲠在喉,令他寝食难安,他已发动所有的力量去寻那汪泽兄遗落民间之子,可是仍旧是音讯全无......

万不得已的苏辙想到了唐朝司天监袁天罡的相面占卜之术.......

传闻武则天曾让李淳风与袁天罡两人为她去踏勘选择陵园龙穴。先是李淳风跑了九九八十一天,找到龙穴吉壤,埋下一个铜钱;后又让司天监袁天罡出去寻找,用了七七四十九天也找到了这个地方,便从头上拔一根银钗插下去,武则天让人验证二人所选龙穴吉壤是否一致,结果挖开一看,袁天罡的银钗正好插在铜钱的方孔中。

寻地已然是如此神奇,寻人岂不是手到擒来,死马当成活马医的苏大人想到了这代司天监监正曹顺德,虽说于礼法多有不适,但想到挚友之托,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从濮阳赶回京师的他,急忙派人约见了司天监监正曹顺德。

突然,小厮通禀,司天监监正曹大人来访,正在大厅候茶等候.....苏辙这才从沉思中惊醒,急忙说道:“速请曹大人前来书房见我!”

不过多时,忐忑不安的曹顺德便在小厮的引领下来到苏辙的书房,主客二人一顿寒暄之后,相继落座,小厮奉上茶水后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苏辙和曹顺德二人。

接到门下侍郎苏辙的邀请,司天监监正曹顺德也倍感意外,这个在朝野和文坛之中风声正劲的实权大臣找我何事,难道是“三星拱月”之事暴露,陛下特命苏大人来一探虚实?

拿不定主意的曹顺德双手一拱,谦虚说道:“苏大人,下官诚恐,不知大人星夜遣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苏辙拿起茶水,喝了一口道:“深夜请大人过来,确有失礼之处,还望曹大人海涵,实不相瞒,本官确实有一事,想求助于大人!”

曹顺德面露苦笑,心想:“文坛大家和朝廷权臣的您老,还有什么需求助于我,只要您老大手振臂一呼,不知有多少文人骚客、能人智士前仆后继!”

不过想到不是为“三星拱月”一事,曹顺德心中略微一宽,心想或许还能承苏辙一个人情,待他日落难之时,兴许能救自己一条性命,于是恭声道:“不知所为何事,苏大人但说无妨、下官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苏辙面露感激之色说道:“实不相瞒,濮阳郡王乃我挚友,那日他西去之时,托我寻一散落民间遗子,然天下之大,如大海捞针,苏某穷尽人力,亦是杳无音讯,听闻司天监藏大唐袁天师秘术,不知曹大人可曾习得,还望指点迷津?”

曹顺德听闻,脸色骤变,略带颤抖说道:“大人慎言,若真如大人所言,濮阳郡王之子乃皇室宗亲,出身之日便有玉牒篆刻,记入宗庙,万不可妄言呐!”

苏辙笑道:“汪泽兄离世之前亲口所述、濮阳郡王宗室血亲均可为证,另有证物在此......”,说完便将手中的玉佩递给曹顺德查验。

曹顺德仔细查验完手中的玉佩,喃喃说道:“此物确实乃皇室之物,名曰“龙云佩”,乃是天师李淳风传世之物,相传大唐贞观年间,李天师捕真龙化云雨以助李氏夺天下,后辗转至太祖皇帝之手,视为祥瑞之物代代相传,仁宗皇帝驾崩之时,传于堂兄赵允让,从此便杳无音讯。

不曾想今日得见,不过此佩本是一对,一为“龙佩”、一为“云佩”,吾观此佩云雾环绕,好似仙气弥漫、云烟升腾,想必定是那“云佩”无疑,难道那“龙佩”遗落在遗子手中?”

苏辙笑道:“曹大人不愧是司天监监正,见多识广,古史撰记信手拈来,不过那袁天师相面占卜之秘术.....不知.......”

曹顺德沉声道:“下官惭愧,袁天师奇门,六壬,太乙三大秘术博大精深,下官愚钝,终其半生,奇门遁甲之术只得皮毛,然“云佩”和“龙佩”相生相吸,诸多便宜,下官愿斗胆一试!”

苏辙大喜,连忙躬身一礼道:“仰仗大人妙法,如寻得挚友遗子,苏某感激不尽!”

曹顺德连回礼道:“大人万不可如此,折煞下官了!只不过此事兹事体大,涉及皇室宗亲,待明日奏明太后、陛下再行施法,大人以为如何?”

苏辙轻轻点头:“还是曹大人想得周全,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