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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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风暴换了所有的招牌

在多年以前,我的外祖父还只是一个年龄不太大的孩子的时候,头戴一顶小红帽,身穿一件红外衣,在腰上还系着一条薄薄的红领巾,在那顶小红帽的前沿上插着一根漂亮的羽毛。在外祖父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每个小男孩都是这种打扮,只有这样打扮才是漂亮,这大概就是当时的流行吧。但是,我们现在这些孩子的打扮跟那时的打扮就大不相同了。在那个年代,街上常常有许多人游行,在那个时候这种场面很常见,然而,现在这种场面已经没有了,因为过了这么多年,这种东西已被历史抛弃了。虽然如此,每次听外祖父讲起那个年代的事,我都觉得很有意思。

在那个游行场面众多的年代,最值得一看的热闹场面就是那些修鞋的人更换自己的住处,不得不换掉他们的招牌的热闹场面。他们那些飘扬在空中的旗子,是用上等的丝面料做的,上面画着的图案是一只大靴子和一只双头鹰。年纪最小的学徒们端着盛满招待来宾的食物的盘子,衬衫袖口的扣子上系着红色和白色的绸带,在来回走动中飘动着,非常好看。而年纪稍大的学徒们则手握拔出剑鞘的长剑,在长剑的锋利的剑尖上还扎着一个大柠檬。另外,他们还创立有一支完整的乐队,为他们吹吹打打。那个乐队里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其中最值得称赞的乐器是那种被外祖父称之为“写”的乐器。这支乐器很特别,乐器的上面系着一个月牙形状的东西和一些叮叮口当口当响的动听的小铃铛,这种特别的乐器,能奏出韵味十足的土耳其音乐,这件特别的土耳其乐器被高高地举在手中,前后摇摆着,发出悦耳的叮叮口当口当的声音。这悦耳的声音在人群中间响着,明媚的阳光照在那些金的、银的、铜的和铁的工艺品上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非常好看。在游行的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群化了装的小丑们。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一件不同颜色、不同面料缝制的衣服,脸被涂得五颜六色。在这些颜色中黑色占主流。头上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铃铛,走起路来左右摇晃着,像一匹拉着雪橇上坡的马。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非常薄的小木板,不时地敲打着队伍里的人的脊背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虽然是木板打在身上,但是,他们都不会用力,被打的人也不会感到疼痛。人群拥挤着,像是市场中的人们,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有的想往后一下,有的想往前挤一下,那些年纪很小的男孩和女孩们被挤得根本就站不稳,有的被挤到路边的水沟里去了,有的被挤在人群当中根本就出不来。老妇人此时更是被人们挤来挤去,她们在人群中推推搡搡的,脸上出现生气的表情,嘴里还不停地咒骂挤她的人们。整个队伍里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不知为了什么大笑不止,有的人却在一边悠闲地聊着天。台阶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窗户前边挤满了人,就连高高的屋顶上此时也站满了看热闹人。看这种情形,好像整个城市的人都挤到了这条街上,太阳温柔地在天空中向下观望,此时天上掉下几滴太阳雨。然而,农民却以为这是上帝对他们庄稼的一种恩赐,假如今天真是大雨倾盆,淋得每个人都像落汤鸡一样,那么对于土地来说,对于土地上的庄稼来说的确是件好事。

“外祖父的故事讲得多么有趣!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曾经亲眼见过这种热闹非凡的场面,曾经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过。在这个时候,这个行业公会中资格最老的会员总要到前面去说一段,台上挂着这个行业的招牌。他们在台上念着押韵的演讲词,这些演讲词听起来像一首诗。的确,这也确确实实是诗,当然是由那些三流诗人喝上一大碗混合酒后所做的诗。当这些资格很老,岁数也不小的演讲人讲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总会引起台下观众的高声喧闹,当这时他们在台上做出各种怪姿式时,大家的喧闹声更高了,因为他们给人一种丑角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大笑起来。他们台上这些人把自己表演得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傻子,他们抢着装满白酒的杯子,每个人都显出饥渴的样子,外祖父还喝过他们抢的酒呢,是一位好心的泥瓦匠抢到的给了外祖父,这样抢来抢去的场面可以说有趣极了。

特别是新的同行会馆开张时,在会馆门前最显耀的地方挂上他们的招牌时,招牌的上面缀着各种好看的花草,美丽极了。”

“不管这一切过去多久,其中经历过多少事情,这种场面谁也不会轻易把他忘记的,因为他太有趣了。”外祖父说,的确外祖父没有忘记这些,就连当时那最小的细节他都记的很清楚。虽然他这辈子不只是看过这一种场面,外祖父见过比这热闹许多的大场面,也见过一些盛况空前的大场面。然而,在他心目中最值得一看的依然是鞋匠们迁移招牌的场面,而对于我来说,最有趣的故事莫过于外祖父讲起鞋匠迁移招牌的故事。

外祖父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只是像我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外祖父同我的曾祖父、曾祖母,也就是他的父母来过首都一回。在这之前,外祖父从来没到过像哥本哈根这样的大城市。

当时,这里已经很繁华了,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外祖父还以为这就是鞋匠们迁移招牌的仪式呢,他看了看街两旁的店铺和所有有招牌的房子,太多了,这里原来有这么多的招牌迁移,这迁移的场面一定非常壮观,假如把这些招牌摘下来,堆在一块,而不是迁移到别处,这些招牌恐怕需要上百个屋子才能放得下这些店铺的招牌。裁缝店的门口挂着各种各样衣服的图样,这些挂着的图样都是他们能为顾客做出来的样式。在店铺的窗户下,放着各种颜色各种面料的衣料。而对面烟草店则是另一番装饰,它上面画着各种烟的品牌,各种各样的品牌,因为上面画着干酪、咸鲭鱼、牧师白色的硬领,甚至上面还画着一口棺材,我不知道画着棺材的是什么香烟。另外,还有许多店铺的招牌上面并没有图案,只是些写得很有花样的字,这些字的用途是介绍此家店铺的经营范围,这些招牌数量多、花样多,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假如你花整整一天的时间在街上看这些招牌,你都未必看得完,假如你把所有的这些都看完,并把它记下,那么你走过任一家店铺,你就知道里面的人是干什么的。因为门口挂着他们这家店的招牌,外祖父也这样认为,认为这是一种见识,一种知识,如果掌握了它,在一个大城市里哪怕是陌生的大城市你在街上走一圈,就知道这个城市里究竟有些什么样的从业者,什么样的居民。

然而,外祖父到哥本哈根的第一天晚上,这些挂在店铺门前的招牌就出事了,这是外祖父亲口说的。外祖父的嘴里并没有神仙住在那里,但外祖父说的每句话,我都坚信不已,因为外祖父说话时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信任感。

他来到哥本哈根的镇上,这里刮起了让人畏惧的风暴,这风暴太可怕了,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其他经历中从来没见过这种可怕的风暴,就是在小说中也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大风暴。

屋子上的瓦片就像平时的纸片一样在风暴中满天乱飞,所有的栅栏都被连根拔起,一些平时有些脆弱的树木,此时更是不堪一击,在风里折断,一把手推车为了能躲避风暴,在街上乱窜了起来,天空中的风暴呼啸而过,地面上所有东西都在风中摇曳,有的甚至在风中飞舞,这真是一场少见的大风暴,就连运河中的水也被风吹上了岸,他们汹涌地吞噬着地面上的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但是,风暴还在猛烈地进行着,在城市的上空刮着一切可以刮走的东西,烟囱,破屋顶,就连教堂的尖塔也被刮弯了腰,从此再也没有直起腰来,这次大风暴就像个垃圾工作者把一切可以扫走的都扫走了。

这个城市里有一个消防哨所,这个哨所就坐落在那个德高望众的老消防队长的家门前,每次火灾出现时,老队长总是坐在最后的那辆消防车奔赴火灾现场,这就是德高望众的好处。但是,这次风暴并没因为有个老队长在这个哨所里工作而绕过这个小哨所,它和其它的东西一样遭到连根拔起的恶运,跟那只大油桶一样,在街上滚来滚去。但是,与大油桶不同的是它滚到一个穷木匠的学徒住的屋子前停下了,而且跟没有风暴前的姿势一样,稳稳地立在那里,所差的是矗立的地点不同。说来也巧,这个哨所停下的这间屋子的主人,也就是穷木匠的学徒就在不久前发生的火灾中救了三个人,但是,这一切哨所并不知道,否则他会感谢这个勇敢的小学徒的。

在哨所刚在那里站好的一刹那,一个理发店的招牌——一个大铜盆也被风吹走了,在街上叮当作响的滚着,一直滚到司法参事的家门口,这大概是巧合,这个理发店的招牌停在了“剃头刀”门前,因为参事的夫人的绰号就叫做“剃头刀”。因为司法参事的夫人精明透顶,她了解别人的事情要比别人了解她的事情多的多,因为每次她都非常精明的获取这些事情,这就是她叫剃头刀的来由。

在这时候,一块画着干鳕鱼图的招牌,被风暴卷到了一个专门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编辑的家门口。这次可不是凑巧了,这可是风暴闹得不大不小的一个闹剧,难怪风是不知道这种招牌是不能放在一个专门给报纸上写文章的人的家门口的,因为他总以报纸之王自居或者以文章至尊自居的人,绝不允许这样的画着干鳕鱼的招牌落在这里。

一只灰色的信鸽在风中摇晃着飞到了那所房子对面的屋顶上,在那里稍稍停了一下,然而,这一幕更是一件令人难堪的恶作剧,因为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这么说。此时,一个箍桶匠的招牌——也就是一只木桶也被风暴吹跑了,挂到了“妇女服装店”的招牌下,看上去也很可笑。一家餐馆的菜单,本来是在一个结实的木框里镶着,挂在门口的柱子上的,也难逃风暴的侵袭,被吹到一个从来就没人来看戏的戏院门口,成了这个冷清戏院的招牌:“包子,猪肉大葱馅;馅饼,羊肉馅。”但是,自从这个招牌来到这以后,这个戏院来看戏的人倒是增加了许多,一改过去冷清的局面。

一个皮衣店的一张狐狸皮——一个货真价实的招牌,也被吹换了地方,幸运的是这张狐狸皮挂在了一个青年的房门上,这个年轻人的名声倒不错,很少在街上闲逛,每天总是在家里看看书,做做小实验,是一个执着追求真理的年轻人。而写着“某高等学府”的招牌被暴风挂到了赌场的大门上,而学府的门前则挂上了“女士内衣,床上用品”的招牌,这一点都不过份,本来许多地方就是真招牌,假事情。这次风暴只不过捉弄他们一下,暴露一下他们而已。

这的的确确是充满恐怖的一夜,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大家可以想象得到,所有的招牌都换了位,有的挂在门上,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已经破碎,有的已经伤痕累累,面目全非。这一切都是昨夜那可怕的风暴干的,外祖父不愿意讲那些乱七八糟的场面,但是,看得出外祖父在暗地里发笑。

第二天早晨更乱了,住在这所城市的所有人都可能会迷失方向。特别是那些,刚来不久的外乡人,像外祖父这样的人,他们总是找错地方了,找错人。因为他们不记得昨天或者以前来过哪间房,只记得它上面的招牌,但是这个城市里所有的招牌基本上都换了位置,出现找错地找错人的事也不奇怪。一个外地的市长或者更高级别的官,来首都是同京城的要员共商治国大计的,他今天要参加重要的会议讨论,然而,他却走进了一个学生纪律极差的男生学校,来到一群无名、顽皮的孩子这里。

更可怕的是,有人走进了戏院去祈求上帝的保佑,难道上帝换住所了吗”其实没有,只是换了招牌。然而,自从我记事起,就根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大风暴,就是在外祖父生活的那个年代这种风暴也是罕见的。这样大的风暴,外祖父还是在很小的时候经历过的,这种人人畏惧的风暴也许还会发生,也许会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晚上还会刮起这种罕见的风暴,到那时,也许依然会出现乱糟糟的情况,但我只希望,乱风的时候,人们都要呆在屋子里,免得被刮起的招牌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