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尝尝这酒，顺不顺口。”陆酽笑道。
鹿龙鸣嗅嗅酒香，脸色先缓和了两分。仰脖子一饮而尽，登时眼睛一鼓，诧异道：“奇怪，这酒……实在奇怪……”
“奇不奇怪不说，先说味道正不正。”陆酽笑道。
“嗯，在我喝过的酒里面，也算前三了。”鹿龙鸣放下酒杯道。
杨立苦笑道：“鹿道友酒海英雄，这个评价，已经很高了。”
鹿子鸣吃了一惊：“这莫非是道兄岛上的蛇涎酒？”
“对啦。”陆酽看了眼杨立，哈哈大笑。
鹿龙鸣连忙示意侍女倒酒，起身敬了杨立一杯。
……
赵奕一直忐忑地呆在家，吃喝都是用的从杂货铺搬来的存货，极少出门。这样龟缩了大半个月，终于，在这天收到一封信。
署名不是独孤放，而是鼋阳学府，这让赵奕心里一沉。
连忙拆开来，将信读了一遍。信中措辞没有体现鼋阳学府一贯对炼气士的尊重，语气反而略显严厉。
信里劈头是一段官话，让人云里雾里。接着是几个学府教师给赵奕的负面评价，总结起来，大意是赵奕品性低劣，不堪教化，这几年实在污浊了鼋阳学府的名声。因此决定让赵奕去镰苍山跛龙洞，协助金阳上人镇守深山妖孽。
以此洗心革面，为国立功。待功德圆满，即着放还。
收信日起，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赵奕横着竖着，把信仔细地看了三遍，愣是没看明白。光凭几名老师的吐槽——独孤放也在其中——也没说具体什么事，就要把我发配镰苍山？
然而信纸信封做不得假，确实拟自府务处，下面还盖有城主府的印章，不会有错。
“这就是鹿家的实力吗？连城主都能蒙蔽。”
赵奕死死地盯着鲜红如血的城主印，心里有不甘，有愤怒，有委屈。
很快，都化作一股冰寒，直袭心涧。
信纸从指尖飘落，赵奕霍地站起，两只手死死抠住窗棂，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直接剥夺我的考试资格吗？”
赵奕的心在滴血，但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在宣城，盖有城主印的纸就是圣旨，就是天意。必须遵照执行。
远处即将落山的夕阳，从窗口看过去，像是一颗让人烦躁的血球。
……
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赵奕当晚就收拾行李，按随信附带的地图，往城西的群山而去。
信中说收信之日，即刻启程。虽然已经是晚上，赵奕也不得不动身。
从宣城到镰苍山，也有几百里路程。
赵奕饥餐渴饮，在第七日下午，终于是赶到山下一座武德充沛的小镇里。
街上几乎人手一把铁家伙，有带锄头铁铲的，有带棍子榔头的。也有专业一点的，背负刀剑弓箭，目露精光，没有一点乡下人的老实神色。
赵奕打听好上山的路径，直奔山顶上的跛龙洞。金阳上人是跛龙洞的主人。
镰苍山在黑雪岭东南边，黑雪岭绵延千里，妖物横行。每到夏冬，就有不少越过边界，侵袭人族城镇。
镰苍山是黑雪岭到人族世界最方便的口子，因此红木王朝索性直接派人在山上驻扎。所有人马统属跛龙洞管辖，承担防御预警的重任。
山不算很高，虽然在小镇各个角落都能看见山峰。但跟黑雪岭其它山峰比，确实不算特别突出。
山上绿树成荫，小溪潺潺，野鹿肥兔，时不时能见到影踪。越往上越清幽，一点不像有军队扎营。
转过一道大坡，眼前山体上露出一扇大石门。门前悬着三四根手臂粗的紫藤，翠绿如玉，有的已经垂到地上。
大门像是已经有好几百年，不曾打开过了。
赵奕正疑惑是不是找到了废弃的旧门，正好大门轰隆隆打开。从门后走出一个杏黄道袍的中年男子，大圆脸，八字须，看着相当敦厚。
气息深不可测，起码赵奕看不出他的法力比自己高多少，不由肃然起敬。
这人正是跛龙洞的金阳上人，一推开大门，见一个神色落魄、满身风尘的年轻人站在门口，眼前一亮，走上前道：“小友可是专程来拜访金某的？”
“晚辈赵奕，受鼋阳学府府令，前来协助前辈守卫镰苍山。”
“果然是你，不必多礼，先进洞府坐坐。”金阳上人笑呵呵地拉着赵奕的手，满脸欣慰。“城主英明，总算还记得有跛龙洞这么一个地方。”
“难道跛龙洞驻军只有前辈一人？”赵奕目光一扫，洞府内陈设简单，不像有很多人住的痕迹。
金阳上人笑笑，翻开两只大瓷碗，各倒满一杯冷茶。
“这里既没同修的道友，也没伺候的下人。着实有些寂寞，你不要介意。”金阳上人笑道。
赵奕连忙道：“哪里，赵奕不是官宦子弟，平时也没被人伺候的习惯。”
“唉。”金阳上人叹了一声。“我听说你本来要去紫金学府，如今却要来这贫苦寂寞之地，空耗时间。实在让人惋惜。”
赵奕心里像被拉了一刀，勉强笑道：“只是有个考试资格，离入府进修还远着呢。”
“这跛龙洞原来是要驻扎一支小队伍的，后院挖了有好几间厢房，待会你挑一间住。日用品之类的东西，还需要到山下镇上去采买。你要是不累，我们现在就去。没办法，地方简陋，只能将就将就了。”金阳上人道。
“修仙之人，是要过过苦日子。”赵奕心里也不怎么在意，在这山上呆着，总比在宣城里被鹿家干掉强。
“哈哈，老弟年纪不大，就有这种觉悟。金某见过这么多人，光论品性，老弟绝对是头几名啊。”金阳上人笑着起身。“”
“前辈法力高强，却甘愿潜伏在这深山之内，守国护民，实在是晚辈的楷模。”赵奕心里撇了撇嘴，商业互吹谁不会。
然而金阳上人眼神却是闪了闪，一笑掩饰过去。出门带赵奕下山，在镇上转了一圈，买了一些日常用品上山。
眼见天色还早，索性去黑雪岭里巡视了一遍，也算带赵奕熟悉一下环境。
从黑雪岭深处到镰苍山，只有一条宽不过十丈的小道。两侧悬崖峭壁，几乎是垂直于地面，高达数十丈，确实飞鸟难逾。
“不过前辈，这峭壁对人族来说难以逾越，但对妖物而言，应该不算什么险关吧？它们好像不必一定走这条路。”赵奕问道。
“北面是云霞山，据说有一位高人在此打坐修炼。山前立了座石碑，无论人畜，胆敢入山，一律杀无赦。”金阳上人又指了指南边。“那里是一片深渊沼泽，终年毒瘴缭绕，只有毒性最猛烈的蛇虫能够苟活。”
“原来如此。”
“你不用害怕，如今刚出黑雪岭的，已经没有假灵两层以上的妖物了。以你的修为，应付绰绰有余。”
“这是为什么？”赵奕诧异道。
“几年前黑雪岭有过一次暴动，大量妖物冲进我们人族城镇，造成无边杀孽。宣城、榕城、揭月三城的城主联手，屠掉数十头假灵中期甚至后期的大妖，一战杀得黑雪岭里的妖物胆战心惊，从此再也不敢出来。不然你以为上面怎么会放心，让我独身镇守此处？”
“三个人杀几十头大妖？”赵奕震撼了，瞳孔放大，眸子轻轻颤抖。
“当然了，只要修为上去，以一敌十算什么。不然世人为何要削尖脑袋，要成为高阶炼气士？”金阳上人一边走，一边说，带着赵奕将整条山道走了一遍。
讲得也很详细，几乎是巨细无遗。回到跛龙洞，已经是夜里亥时了。
“道兄讲解辛苦了。”赵奕拱手谢道。
“呵呵。”金阳上人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存着一份私心，老弟莫怪。这镰苍山我也呆了有十年，当初派我来的那位前辈，承诺戍期五年，然而一直没有兑现。我本以为还要再呆些年份，没想到就在前几天，突然来了调任令。等你熟悉这里的一切，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赵奕愣在原地半天，从此以后，就自己一个人呆在这孤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