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被你深爱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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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年里的一地鸡毛(3)

据她所说,她是六年前考到这座城市的某所卫校学习,毕业后在本城一家诊所里找了份工,日常主要从事护士和会计的工作。说起来,跟周诺言还是同行,但她似乎更像白衣天使。

“碧希,你不打算回家过年么?”

“我之前跟家里人说好的,今年去他老家那跟他父母过年,谁知道……”她耸了耸肩,作了个无奈的表情,“这么回去,我爸妈肯定会胡思乱想。”

我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在这里待到过完年,但你跟你男友之间的战争总要解决。”

何碧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跟他分手,很快。”

我点头闭嘴,不发表个人看法。我并不知道他们争执的源头,何碧希不主动说,我也不要问,我是个很尊重别人隐私的人,因为我自己没有条件讲究这个,所以我越发看重。周诺言也是个注重隐私的人,我很奇怪,他怎么会把一面之缘的何碧希带回家来,并允许她在这里渡过新年里的七天长假。

“因为我帮他包扎伤口。”何碧希这样解释。我觉得有点好笑,他为她而受伤,而她身为护士,给他包扎伤口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但我不去打击她。

除夕夜,周诺言带我和何碧希出去吃饭,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甚至谈不上亲密的人聚在一起,吃所谓的团圆饭,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当晚周诺言的心情不错,脸上一扫几日前的阴霾。我忽然想到,只要有第三者在场他的脾气就不会太坏。

我往周诺言的杯里倒葡萄酒,何碧希阻止我,说:“他手上有伤,不能喝酒。”

我手一顿,嘴里嘀咕:“喝一点没关系吧,今天除夕耶。”

“没关系,倒上。”周诺言看了看对面的何碧希,“你也喝一点,我们除旧迎新。”

何碧希笑了笑:“好。”

我们三人碰杯,互道祝福。我看着周诺言挂在嘴角的那缕笑,顿觉生活美好。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情绪已成为我的晴雨表,我无法对着他的阴沉独自欢愉,无休止的争吵令人厌倦,如非必要或失控,我宁愿保持沉默。

但似乎很难,我经常失控。

凌晨的钟声敲响时,我窝在自己的房里上网,开着MSN,但是上面很冷清,没有一个令我有交谈欲望的朋友在线。麻木地点开一个个网页,再一个个关掉,我很无聊,却不想睡觉。

窗外的天空亮如白昼,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夜色中不断地绽放盛开。起身离开电脑桌,推门走到小阳台上,手一撑跳上高高的围栏,冷风吹乱我的头发,丝丝寒意钻入我的羊绒围脖里。

我曾经很喜欢看烟火,现在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一想到放完烟火那瞬间静寂下来的夜幕,我就对它不再有期待,因为抗拒曲终人散的那种感觉。

坐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一下,再一下。

我过去开门,周诺言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站在门口,皱眉看着我:“怎么还不睡?在阳台吹风?”他的房间在我隔壁,通过窗口可以看见我这边的阳台。

“睡不着,你不也没睡?”我懒懒地回答。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今年的烟花好不好看,据说去年的很糟。”

我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由笑起来:“要不要一起看?”

何琥珀乘坐的国际航班是中午十二点十分抵达梧城机场。

吃过饭,何碧希很自觉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周诺言抬腕看了看时间,回房换上一件棉麻材质的厚外套。

我抱着靠枕,端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

周诺言出声提醒我:“差不多时候了,我们该出发。”

“我没打算去。”我说。

“国际航班一般都不太准点,”周诺言像是没听见我说的,“我顺便去郭奕那拿一个文件,你可以在车上等我。”

我不得不大声重复一遍:“我没打算去!”

周诺言这才正眼打量我,说:“为什么?”这真是明知故问。

“不为什么,就算你不去接,我相信他们也不会走丢,机场打的过来很方便。”

“对,是很方便。”周诺言不紧不慢关掉电视,“但我们走一趟也合情合理,何碧玺,请维持你的风度,不要让你多年不见的姐姐觉得你没气量。”

这个男人总知道我的软肋在哪。叹口气,把靠枕扔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最光鲜漂亮的衣服,齐整地出门。

电梯里,周诺言盯着我的脸,忽然说:“你不适合这种唇彩。”

“我喜欢。”我故意这么说,其实他说得对,我确实不适合,常用的那管唇膏不知道被我扔哪去了,一时没找着,于是随手抓了这支唇彩来用,那是当初唐宁宁送的,她总共买了四支,寝室人手一支,我分到了粉红色。用过不止一次,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不适合,而我也是在比较过后才发觉自己真的不适合。可是周诺言却能一眼看出来,我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他。

在郭奕那逗留了五六分钟,我没进去,就在外面等。临走前,郭奕还特意追出来,跟我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我笑着回应他,那晚他的风趣幽默给我留下了印象。

因为是大年初一,机场很冷清,除了工作人员外,我几乎没看到多少等待搭机的乘客。航班还没抵达,我找了个不起眼的空位坐下,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玩俄罗斯方块,这种简单而单调的游戏反而能令人精神集中。周诺言去附近的星巴克买了两杯咖啡回来,递给我一杯。

“谢谢。”我接过来,看也不看就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扭头看他,“你那杯是什么?”

“黑咖啡。”

“我们换一下好么?”

他觉得很奇怪:“你不是最喜欢焦糖咖啡么?”

“嗯,曾经。”我微微垂下眉眼,“现在不喜欢了。”

周诺言沉默地将黑咖啡交到我手上,换走原本属于我的焦糖玛琪朵,慢慢饮下。

“黑咖啡很苦,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他的手指轻轻抚摩着杯身,“原来不是。”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喜欢焦糖咖啡,在七年前。”我退出游戏,把手机放回包里,“十六岁的花季已离我遥远。”

“你在暗示物是人非?”说完他缓缓一笑,薄唇两头微向上勾起,仿佛带了点嘲意。

何琥珀给了我一个极大的……惊喜,当然惊大于喜。

她推着行李车从通道口快步走来,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居然毫不犹豫地丢开车子,飞奔到我面前搂住我的脖子,那亲昵的模样简直让我手足无措。

“新年快乐!”

“你也新年快乐。”我倒退一步,有些生硬地与她拉开一点距离。眼前的何琥珀明艳照人,记忆中的她是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但言行举止流露出的那一点早熟不免有损她的气质,如今再看她,却是周身散发着一股少妇典雅的韵味,笑起来五官透着少女特有的小淘气。看来,她的婚姻十分幸福,只有被男人如珠如宝呵护宠爱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态。

尽管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但在这样的何琥珀面前仍是深深地自惭形秽。

被我推开,何琥珀并不觉得尴尬,反而饶有兴趣地上上下下打量我。周诺言跟周守信走过来,周守信说:“碧玺,你变了好多!”

“是么?但愿是朝好的一面在变。”我回视他,他跟周诺言并不相像,既没有他哥哥修长挺拔的身姿,也没有他哥哥的丰神俊朗,不过有一点他比周诺言强,那就是气场。周诺言总无形中令人没由来地紧张,而周守信个性温和随意,虽免不了少了点男子汉的气概,但弱者有弱者的优点和自觉。我想他起码不会对何琥珀颐指气使,更不会对她说“滚出去”。

何琥珀把我的话接过去,说:“当然,七年前你还是个黄毛丫头,现在变成大美人了。大伯,我说的对吧?”

周诺言淡淡扫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说:“你妹妹本来就很漂亮。”

“大伯说的是。”何琥珀笑得颇有深意。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周诺言拎起行李车上的一个大皮箱,“停车场就在附近,我们走过去。”

我感激地望向他,待与他目光相接赶紧掉头转开。

介绍何碧希给他们认识的时候,何琥珀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惊讶:“你跟我妹妹同名啊,真是太有缘了,你知道么,碧玺小时候经常抱怨自己的名字不好。”

何碧希笑着看我:“你们姐妹俩长得真像。”

何琥珀亲昵地揽住我的肩,“当然了,我们是亲姐妹!”

我不作声。在外人面前,她对我总是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与爱护,可我永远记得她在人后那张瞬间冰冷的脸。小时候不怎么好面子,她不睬我,我还想方设法去讨好她,碰上她心情好还会跟我说说笑笑,心情要是差了干脆冲我吼:“何碧玺,你烦不烦!给我闭嘴。”

我现在可没有把热脸拿去贴人家冷屁股的癖好,但何琥珀好像有。我知道我表情不善,至少何碧希都看出来了,何琥珀却还手拉着我的手,跟我一个劲地说他们在国外的生活。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我按捺住所有的蠢蠢欲动,耐心地听着,还把何碧希搭进来,好几次她想起身干别的事去,都被我及时制止。我盼着那些所谓的趣闻早些完结,但我错了,七年的异国生活见闻非常冗长,如果何琥珀愿意,我相信她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也不致枯竭。

三个女人就这么坐了一下午,到傍晚,书房的门开了,周诺言和周守信先后走出来,周诺言的神情如往常严肃淡漠,奇怪的是周守信一扫下机时的轻松活跃,脸色变得有些沉郁。

客厅一下子被低气压笼罩。我看了看时间,问周诺言:“晚饭怎么解决?”

“出去吃吧,给他们接风洗尘。”周诺言征询何琥珀,“吃中餐可以么?”

何琥珀点头:“随意就好,不是外人。”

“碧希一块儿去吧。”我看出何碧希的迟疑,忙背对着何琥珀冲她使了个眼色。

何碧希会意,答应下来。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主角们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点的菜实在好,不愧是这家高级餐馆的招牌菜,我跟何碧希埋头大吃,不打算充当缓解气氛的调剂品。

中途我离座去洗手间,站在门口拿着手机玩了一会儿游戏。何碧希把头凑过来看了看:“俄罗斯方块?我也喜欢。”

“我们是同道中人。”我笑着抬头看她,“不好意思,今晚。”

“今晚我沾光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你不需要内疚。”

“你现在站在这里,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不耐烦。”

“不,不是。”她瞥了一眼包厢的方向,“他们在讨论家务事,我不方便在场。不过你似乎应该回去。”

“不必,”我看见她眼中流露出困惑,解释说,“他们的家务事,我也不便在场。”

“可你是诺言的女朋友。”

“只是女朋友。”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你与诺言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一对情侣。”

“奇怪,的确是。”我拿手机给周诺言打电话,告诉他我们打算出去溜达,家宴结束前一刻再通知我。

这里是市中心,大小商场云集,为了打发时间,于是一间间进去逛。何碧希说要送份礼物给我跟周诺言,谢谢我们这段日子收留她。

我急忙纠正她:“是周诺言收留了你,与我无关,我没有决定权。”

“碧玺,介意我问一个很私人的问题么?”坐在冰室歇息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我摇摇头,示意她尽管问。

“那天晚上你们是不是也吵架了?”

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嗯,他把我赶出门。”

何碧希无奈地笑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像看见一个任性的小孩。我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她不该这么看我,她一定是误解了什么。

“我们因为何琥珀回国的事起了争执,可能我说的话是不怎么中听,但他一怒之下就把我赶出门,碧希你看,我在那套公寓里是没有自主权的。”

“他赶你出门,然后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你。”

“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那样,他怎会在深更半夜出现,阴差阳错地救了我。”

“也许他跟我吵了架,心情不好,所以开车出去兜兜风。”我自知理亏,低头用力戳着刨冰。

何碧希再一次无奈地笑,我真是受不了一个对很多事都不清楚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仿佛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无理取闹。我忽然想起来,周诺言在她心中的地位必定是超然的,他将她从疯狂的男友手中救下,他带她回自己的家,他允许她叫他的名字而不是按惯例称呼‘周先生’,他于她就是个英雄,一个迷人的男性英雄。我现在在干什么?企图破坏一位英雄在他女粉丝心目中的形象,那无疑是自取其辱。

沮丧地叹口气,我说:“好吧,都是我的错,害他大半夜为我奔波。”

何碧希握住我的手,说:“碧玺,不要口是心非。我不了解你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但我的眼睛告诉我,他真的很在乎你。”

“就在你认识我们的这几天里?你的眼睛告诉你了?”

“不,在遇见诺言的第一天,在那个深夜,我就知道了。”她说的话忽然高深莫测起来,我故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她冲我顽皮地勾了勾唇角,“不想知道原因么?碧玺你会后悔的。”

“好吧,那请你告诉我,please。”

何碧希吸了一口橙汁,“那晚,我男友与我在马路边上纠缠不休,他甚至箍住了我的脖子,让我透不过气来。诺言冲上来对着他就是一拳,当时灯光很暗,我们谁都看不清对方,我委顿在地上,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他把我男友打跑之后,将我揽在怀里,焦急地唤我的名字……哦不,是你的名字,我当时心里很纳闷他怎么会知道我叫碧希,直到见了你,我恍然大悟。”

我沉默地低头吃刨冰,过了片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然我真的会后悔。”

在冰室坐了好久,十点多了周诺言都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只好打给他。响了两声,他接起来,说:“碧玺,你们在哪?”

“清凉冰室,中山路肯德基对面。”

“别乱跑,半个小时后去接你们。”

“好。”

闲着无聊,我又点了一杯“除夕夜”,正打算问何碧希要不要,她的手机响了,看她的神色,大概是那个疯狂的男友打来的,她皱着眉头跑出去接听。我嘬着“除夕夜”,琢磨这种果汁调配的方法,似乎不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