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次，我甚至怀疑金大娘根本连我是谁都没有认出来，她的神情太茫然了，跟傻掉了似的。可过了一会，她却笑了，像从前我每次来一样，给我泡蜂蜜水，给我削苹果，然后喊从门口经过的一个小屁孩去通知谁谁谁家说小暖来了，让她家儿子赶紧来跟小暖打招呼。
谭锐一听急了，赶紧拦，说大娘，小暖都是我的人了，你别跟着瞎折腾了好不好？金大娘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呵呵呵笑着，转身回屋里去了，看上去像根本没听明白谭锐的意思。
二傻背着小小暖回来了，远远地看见我们，便伊伊呀呀叫着跑起来。我说二傻你慢点，别颠着小小暖！小小暖趴在二傻的背上，穿着大红色毛衣，举着上次我们新给二傻买的那个风车，咯咯地笑着，那笑声，不经世事，干净得如同山间清泉。
我把小小暖接过来放到膝盖上，一个字一个字逗她说话，妈，妈，妈——妈，叫妈妈，叫妈妈呀。
王秀花跟我说前两天二傻就是这样逗着逗着，小暖就开口叫妈妈了。她跟我说的时候，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掉，然后背过脸去擦，站在风口里望着远处的天空死命忍着才能不痛哭出声。可是我逗了很久都不行，小小暖只是挥着她肥胖的拳头扭动着身体咯咯咯乱笑，一个字都不肯说，恨得我直想往她肥嘟嘟的脸上捏两把。
我转过脸跟王秀花说：你回家忙你的去，我在这里看一天。她赶紧的就把围裙给解了，说我正巴不得了！什么东西卖多少钱都有标价，你按上面的价钱卖就行了。
她说着话，人已经到了柜台外面，我喊住她，说喂，你家里有什么力气活的话，张嘴，这儿杵着个男人呢，别白浪费一个劳动力。王秀花拍着腿大笑起来，说正好水龙头坏了，老漏水，想找个人看看，一直也没抽出功夫了，这小子行的，上次给胖子家修过，这次上我家修去，快着点，跟上。
谭锐嘟嘟嚷嚷跟着她走，说五婶，给你修水龙头没问题，但你得把喇叭借我用用。
王秀花奇怪了，说：我家没有喇叭啊。
谭锐说我是想借你的大嗓门用一用，等我把水龙头修好了，你绕着村子替我喊上两嗓子，就说小暖要嫁人了，省得那些个愣头青还瞎惦记着！
王秀花听着，踹了他一脚，说你们俩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少跟我在这里搅局，搞得不好哪天小暖把你甩了，还得嫁我们村来。谭锐颠着脚说小暖人都是我的了，怎么叫八字没一撇？！王秀花赶着又踹，说你那嗓门哪里就比我小了？自己绕村子喊去！就喊刚才那句！
我看着他们走远，赶紧把小小暖放进婴儿车里，塞了个奶嘴给她。然后把二傻拉过来，教他说：艾草，回来，小小暖，病了。
我故意把谭锐支开，就是要让二傻把艾草给找来！
我得摊牌了，不然还能怎么样？阿依婆那边一点音讯都没有，电话还成了空号，我总得做点什么，我总不能看着金杰人的妈妈一天像一年那样快地衰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