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谁也找不出话来说，真尴尬。
我一直想我应该谢谢她几天前救了我一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谢字就是说不出口，好像我们之间隔着千年万年的距离，就算我拼尽力气把一句谢谢喊出来，她也根本不会听见一样。
于是，我想着是不是应该说告别的话了，该怎么说呢，再见？下次约？或者有空聊？随便吧，反正不管说什么，结果肯定都是一样的。正想开口，却突然注意到她的眼睛，我说菲儿，你眼角的那颗痣呢？
她笑着，说：点掉了，那痣不好，滴泪痣，命相书上说长这种痣的人命里多灾，意外随时发生，我可不喜欢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命，所以把它点掉了，求个心安也好。
陆菲儿说着，抬手腕看看时间：单位里有事叫我回去，得走了。
我如释重负，马上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我也很想走了，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人与人之间的往来，真比人与动物之间的往来困难多了。
陆菲儿迟疑几秒钟的时间，仰着脸看我，说：我害了你一次，也救了你一次，扯平了？我点头，笑：扯平了。她马上站起身说：以前的事，都忘掉，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再次点头：当然。
陆菲儿听见我这样说，脸上浮起真心真意的笑，带着单纯的美，像个得到意外糖果的小孩。她向我伸出右手：你好，我叫陆菲儿，很高兴认识你。我也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笑：你好，我叫顾小暖。
然后我们一起往外走，说告别的话，说下次再联系，再一起聚聚，走出咖啡厅以后挥手拜拜，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去。我慢慢地走着，回头看了一眼，她已经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我猜她心里所想的，一定跟我一样。我猜我们谁也不会再打电话给谁，除非老天再来一场戏剧性的意外重逢，不然我们肯定不会再见到对方。有些事情不是想想就可以，有些人也不是想做朋友就能做成朋友的。我不恨陆菲儿，我也不喜欢他，做陌生人可以，做遇见时候点头一笑而过的往事里的人可以，做朋友，真的不行。我想象着她化妆成顾小暖在走在街上的人来人往中的样子，我不觉得害怕，但是感觉到一丝冷意，就好像这个女子是游走在人和魔之间的，怎么看都有寒光利刃的不祥感。
我在路边站了一会，决定回医院看田娜。下这个决定真艰难，就好像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油锅，往前一步就生不如死一样。
田娜的孩子没有保住，陆菲儿那一脚踹得太狠，直接把孩子踹没了，我一想到这，心里头就难受得扛不住。那天陆菲儿走以后我把田娜背进电梯，她已经休克了，我坐在电梯里冰凉的地板上死死地抱着她，她的样子，和那么多的血，我就恍惚觉得，孩子保不住了。我把手覆盖在她的肚子上，真想用力留住那孩子，我哭得那么惨，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去死亡边缘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