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仙颤声答应。
当夜,月黑风高,大山的怀抱里一片沉寂,偶尔风打落叶之声萧瑟满山满谷。山道旁,两抹身影避开了查巡的侍卫,悄悄走出了帐篷。
小仙手中挽了个包袱,有些路痴的她只得紧跟在云紫洛身后。
其实,连云紫洛自己也不知哪条路才是安全的出口,加之怀孕,身手比以前笨拙了许多,耳力也弱了。
她拧了拧眉头,抓着小仙的手朝今天看到的那座山峰的方向小跑去。
没跑几步,前方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几十盏烛灯的灯火燃亮了漆黑的夜幕,当头一人喝道:“二小姐,这么晚您打算去哪?”
来人身着东林皇宫高级御林军的服饰,一双鹰眸如电地在小仙手上的黄布包袱上掠过。
小仙一惊,云紫洛却瞬间沉下了脸:“本公主只是出来走走,如此兴师动众却是为何?”
“走走?走走还带着这么大一个包裹?”御林军首领冷冷一笑,“恐怕不是走走这么简单吧?”
云紫洛压抑的气性“唰啦”也被点爆了,柳眉一竖,叱道:“你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猜度本公主的心思?”
“不敢。只是受末将公主与驸马之令,严加保护您而已,这么晚在外危险诸多,还是请二小姐——不,请冰城尊贵的公主移驾吧!”他的声音,难免有着冷潮热讽。
“如果本公主不回去呢?”云紫洛冰冷的字眼一个一个从红唇中跳出来。
那御林军首领的脸色也变了一变,说道:“那就别怪末将动强了!”
“呵,对一个孕妇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下手,原来东林国竟是这般无耻。”云紫洛回了他一句。
那御林军首领闻言又愧又气,道:“是公主逼末将出手的,只要你乖乖跟末将回去,谁又会难为你来着?”
“本公主却从来不知道我竟然被软禁限足了。”云紫洛杏眸内凛然聚起一道杀气,瞬间隐去,“让你们的驸马亲自来同我说,他软禁了我,那我不会再为难你们。”
“这……”那御林军首领的面上当真现出了一分犹豫。
“云紫洛,你不用在这里做梦了。”突然间,一个骄横的女声插了进来,小仙立刻心神一震,朝来处看去。
长乐公主系着一件紫红色加长披风匆匆赶了过来,显然听见了云紫洛最后一句话,脸上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这段时间,长乐公主从来没有展示过这种嘴脸,看来,她的戏也演够了。
“你以为子渊是真喜欢你才将你留这里的?你要说是软禁,我也不反对,但我们要的不是你,是——”她的眼光恶毒地盯向云紫洛的肚子。
云紫洛的身子微微一震。
虽然是意料之中,可接到长乐公主那分明不善的眼光时,她还是浑身透凉了下去。
这种感觉,就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本能的保护吧!
长乐公主见她不语,兴致大发地往下说:“是你的孩子,更重要的是,那是赫连懿的孩子。把他生下来,我们就放你走,你是子渊的朋友,我们不会为难你。”
说着她微微一笑,看着云紫洛的眸光志在必得。
云紫洛不禁哧了一声。
“你笑什么?”长乐公主怔了一下,突然间非常不悦。
云紫洛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第一,我不是楚子渊的朋友,从他将我留在这里的目的不纯开始,我们就不是朋友了。”云紫洛讥诮地勾起了唇瓣。
“第二呢?”长乐公主咬牙切齿地问。
“第二,就是我今晚非走不可!”
云紫洛冷冷说着,雪杀早已从腕上飞出,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长乐公主面前,天蚕丝带一道道缠住了她的脖颈。
“所有人都靠后!”她厉喝一声,右手勒紧了长乐公主的玉脖。
“云紫洛——”长乐公主艰难地以双手掰着困得她快要出不出来气的天蚕丝,脸颊一片苍白。
“闭嘴!”云紫洛冷冷斥道。
其实,刚才她想说的第二条并非这句话,而是因为长乐公主话中提到孩子生下来放她走,这可能吗?完全是骗小孩子的话,杀人灭口这么简单的事谁不会做!
正是因为觉得可笑,她甚至懒于出口,临时改了主意,密音小仙,让她配合自己的行动。
此刻,小仙也手执长剑,站在长乐公主另一头,两人的武器都对准了正中间的长乐公主。
“往前走。”
随着两旁侍卫又惊又怒地退开,云紫洛沉声吩咐,随即略略松了些雪杀的紧度。
长乐公主连咳了几声,开口道:“云紫洛你肚子已经六个月了,你觉得能逃出去吗?不如乖乖与我——”
云紫洛一蹙眉,再次勒紧了雪杀,将长乐公主到嘴边的后半句逼了回去。
周围,拉弓的声响此起彼伏地响起,侍卫们不远不近地跟在三人身侧,手中的弓却都陆续张了起来,只是有些紧张地看着这边,并没就发。
帐篷另一头,灯火通明下,楚子渊的脸上出现了一片震惊:“有这样的事?来人,跟本王过去!”
从书案后走出来,他一沉眸,唤道:“展兴!”
“王爷!”展兴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的眉头紧紧蹙着。
因为楚子渊与长乐公主要回来,在他们抵达祁夏境内时他便与桃儿告了别,过来接应一双主子。
结果在这里遇见了云紫洛,展兴很是惊喜,因为桃儿一直在托他寻找云紫洛,可却没想到,主子与王妃有意扣留了云紫洛……
主子的命令,他自是无条件服从,只是苦于不知如何面对桃儿殷切的眼神,干脆就呆在了这里。
楚子渊急急丢下一句:“计划提前,速去送信!”迅速离开。
展兴听了后眉头一舒:“好!”跟着奔出了帐。
这边厢,整个山道上的气氛都凝固了起来,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心弦在每个人的心中崩紧。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云紫洛高声喊道。
一旁有些沉寂,她的手一勒紧,长乐公主口吐白沫。
“是,是,二小姐手下留情!”御林军首领此刻真要气得抹脖子了。
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害喜六个月的云二小姐竟有这么敏捷的身手!
长乐公主亦是没想到。
怕只有云紫洛知道,此刻的她已经十分危险了。
她快撑不下去了,心神根本就是靠着一股精神力念在摇晃,眼前阵阵发黑,不过是用了点内力,做了几个大幅度的动作,她便感到浑身犹如被人抽去了力量,虚弱地想要躺下去睡一觉。
可此刻能睡吗?自然是不能的。
小腹处不知是不是因为动了胎气,隐隐生起痛来。她咬紧了牙关,额上香汗层层渗出。
那名侍卫驾着马车奔过来,也不敢耽搁了长乐公主的生命安全,马车一靠近,他便跳下车夫之位。
“二小姐,车来了!放开我们家公主了!”
云紫洛听到声音努力朝那边看去。
视线模糊中,果然看到两匹马拉着马车朝自己快步过来。
“小姐,马车来了。”小仙低低说了一句。
云紫洛死劲咬在了下唇之上,一滴咸咸的血液渗了出来,她立时清醒了不少。
“小仙,等会儿靠你驾马车了。”她担忧地说了一句。
小仙面色惶恐地掠过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侍卫群,心中并没有底。
想着时,马车的轴轮声已到了耳边。
“上!”云紫洛喝了一嗓子,抓着长乐公主跳上了马车,小仙坐到了车夫位上,甩开马鞭疯了似地往山道下方冲去。
云紫洛死死咬着唇,掀开车帘,将长乐公主往马车后头扔了过去。
此刻并不是放她的最好时机,可是自己也撑不住了,若是晕倒在她面前,那她自己就成了刀板上的人肉了。
“接住公主!”
“快接公主!”
黑暗中,远处的烛火人影一阵混乱。
云紫洛眼前一阵天晕地转,朝马车的后背软去。
突然间,身子落入的并不是松软的车垫,亦不是硬邦邦的厢壁,而是一个说硬不硬,说软不软、透着温度的东西。
是——人!
她赫然一惊,却已躺倒在了对方怀里。
一张大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云紫洛感觉脑海内略微清明了些,抬头看时,不禁傻了。
“肖桐?”她有些讷讷地唤道。
肖桐坐在暗沉沉的轿内,只凭着马车车窗帘幔透进来的一丝光亮,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云紫洛自知理亏,低下了头。
突然间,额上一滚,她惊地抬眸,就见那张脸已近在咫尺,薄唇正贴在自己的额心之上!
“肖——”
“是我,洛儿。”男人的声音嘶哑沉着,伸手揭去了自已的人皮面具,竟是——赫连懿!
云紫洛倒吸一口凉气,一时所有的声音都找不到了,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这么久不见本王,就不认识了吗?”摄政王的声音并没有不悦,只是,眼神有些复杂,有爱,有恨,有气,有怨,有怜……
云紫洛心里一紧,无法再否认,这个人,是她思念了这么久的!他突然的出现,着实给了她不小的刺激。
“我错了。”云紫洛低下了头,腮帮子一鼓,杏眸内便现出了水汽。
“你错什么了?”摄政王颇有些意外,不禁压抑着所有的情绪问她。
“懿——”云紫洛伸臂抱住了他精壮的腰肢,侧身躺到了男人硬热的胸膛上,蹭了一蹭道:“我不该和你赌气,听到了陆承欢改嫁的圣旨后,不该不回去。”
靠在男人的怀抱中,嗅着鼻边熟悉的男人味,云紫洛心中充斥了无限的满足与安全感。
“洛儿,我们的孩子……”摄政王的手摸到她的肚子,声音以及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剧烈地颤抖!
他只是听说了,她有了身孕,可没有亲眼所见这样来得震撼!
“洛儿,对不起。”摄政王的吻在她面庞上细细落下,搁在她肚上的手指仍在发颤,停不下来。
若不是他,洛儿又怎么会在外面受苦?
她怀着他的骨肉,却在外面受苦,想到这,摄政王的心都纠了起来,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
云紫洛赶紧拉住他:“懿,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过任性了。”
“洛儿,别说话。”摄政王轻轻抱住她,声音充满喜悦和柔情,说道,“有六个多月了吧,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知道吗?”
原以为见了面,他会责怪自己,可是,他仍只是说着这样温暖疼爱的话语,心既暖且酸,紧紧揽住他的腰,重重“嗯“了一声。
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外面声响吵醒时,她还在马车内。
“这哪啊?”声音染着几分慵懒。
“到我们住的客栈了。”摄政王淡淡说完,已抱起了她,大步跨下了马车。
小仙神态异常地站在几个黑衣侍卫身边,刚才她已经没在驾车了,她刚坐稳,就有人抢了她的鞭帮她赶起来,而她被控制住,什么话都说不出。
此时见摄政王抱着云紫洛下来,心里顿时就一松。
一夜饱睡,第二日早上起来,摄政王就睡在她身旁,不许她动手,一切为她安排得妥当,抱她上了柔软舒适的宽型豪华马车,朝祁夏进发。
这边厢,楚子渊与展兴才来到普贤州街市上,两人坐在一家茶楼内密密商酌。
“王爷,您将消息卖给摄政王,只怕惹得他动了对付东林的心思了。”展兴有些闷闷地说道。
楚子渊一手端着青花瓷盅,凤眸微眯地望向窗外,冷笑道:“你以为我不将消息透给摄政王,他就会放过东林和我吗?”
展兴哑然。
楚子渊将杯中的茶倾倒在窗台之上,说道:“我确实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洛儿,这次是我的错。放洛儿离去,和留她在帐里没有两样,摄政王终会将这笔帐记到我们头上来,只是,我的心终于安下来了。”说着他将瓷盅搁在桌上,拂袖站起道:“我们也起程了。”
不知是摄政王此次的行踪过于隐秘,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们的马车竟与楚子渊一大队人马不期而遇了。
当然,此时已不在边界处了,都快要抵达许都了。
楚子渊做为东林国驸马爷的身份回祁夏,身为祁夏的摄政王,理应是来迎接的。
不过,摄政王的意图并不在这里,他一骑黑马忽然从斜刺里穿插过来,竟是飞一般掠过对方那顶正中间的软轿,人马影皆如风,竟让人措手不及。
“公主!”
“什么人?”
不大的官道上一团糟乱。
楚子渊一骑马带回来,撞见这个情形,又惊又怒地叫道:“赫连懿,你快放下长乐!”
摄政王单手提着惊吓呆的长乐公主,双腿夹着马肚,已如箭般射了回去,暗卫早已奔了出来,严密地护卫住了中间的马车。
精挑细远的少壮年,一流的身手,高超的技艺,有赫连之魂在,谁也闯不进云紫洛的保护圈。
摄政王冲进来后,随手将手上呆滞的女子往地上一掼。
他没用力气,否则,长乐公主必将当场毙命,饶是如此,后者也痛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惊怕过度,竟忘了哭泣,恐惧地盯着马背上高高坐着的摄政王。
“抓你来,只是想要告诉你,动了本王的心头肉,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你的头颅,本王暂时寄托在你的脖项上,回去亲眼看着东林是怎么灭亡的!”
一番话说得大气磅礴,却丝毫没一个暗卫觉得他们的主子在夸张。
长乐公主惊得肝胆破裂,尖叫了一声:“赫连懿,你想灭我东林?”
摄政王冷冷看着她,道:“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惹得我很生气,你全家上下,都会为你的幼稚与愚蠢赔上性命,懂了吗?”
是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那股怒火,如果不发泄,会燃烧掉他整个五脏六腑!
将主意打到他的洛儿头上,还在他洛儿身体最虚弱,最需要他在身边照顾的时候,真是好大胆!
长乐公主“扑通”一跤摔倒在地,脸现惊恐,却丝毫没有怀疑摄政王话语的真假。
“你为了一个女人竟要和我东林为敌吗?”她不敢相信地问。
世上竟会有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开战吗?
至少,她长乐没有遇到过,也没有听说过。
那些跟着她的男人,包括楚子渊,似乎都和她很亲近,可却从没有一个,像赫连懿这般,对她好到这种地步。
长乐公主的心头不禁堆满了忌妒!
摄政王冷冷一笑,目光毫不费力地穿透了她的双眼,似是看清了她心底的某些小心思。
他说:“长乐公主,别再想些无关紧要的事了,还是回去想一想,这七日断肠散的滋味该是如何的美妙。”
说着,他纵马上前,指成五爪向她抓去,拎起她的衣领,折身飞速离去。
“七,七日断肠散?”长乐公主的声音明显在发颤了。
“你以为?”摄政王哼了一声,“每隔七天发作一次,每次生不如死,欢迎体验。”
长乐公主傻了眼:“你给我下过毒了?”
摄政王勾了勾唇瓣,说道:“过几天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说着一扬马鞭,卷着长乐公主的身体扔出暗卫的保护圈,对身旁暗卫呼道:“走!”
急退黑风,他退到了马车窗旁。
一只素手挑起车窗的帘幔,云紫洛微微倾身,探出来半个脑袋朝这边看过来。
马车正从长乐公主身边呼啸而过,看着车厢内那个冲自己嫣然一笑的女子,长乐公主差点气得没背过去!
这一次功亏一篑都是因为摄政王!这下好了,事还没成,已经被摄政王记恨上了!
她多恨这个叫云紫洛的,为何她处处好运,而自己,却厄运当头呢?她为何找到一个男人如此护她爱她疼她宠她,自己,却只找了个政治联姻呢?
长乐公主正想着,突然间小腹就传来一阵撕绞的疼痛来。
“啊——”尖而细长的声音一刹那间冲破了云霄。
她刚要爬起来的身子“腾”地一下,再次倒在了地上。
“长乐!”远远骑在马上的楚子渊这会儿才敢领着人奔了过来。
待看到长乐公主汗雨淋漓、肌肉扭曲的模样,众人都吃了一惊。
“七,七日,七日断肠散!”她嘶声吼出了这几个字,想要晕过去,头脑却保持着高度的清醒,那些穿心裂肺的痛苦一一体会了过来。
长乐公主终于明白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七日断肠散世上无解药,除了摄政王。”楚子渊深深叹了口气,眼眸一暗。
“谁说的?让,让我父皇,他来配!”长乐公主的十指深深插到了地下草丛里,可见痛苦之重。
楚子渊皱了皱眉,说道:“这——那好。”
计划因此而全军覆没,打道到了祁夏的家门口了,他们又得跋山涉水往回赶。
展兴一溜儿跑过来说道:“主子,我想回元京一躺。”
楚子渊微微一怔,立刻笑着问:“桃儿生了?”
“还没有,大夫说快了,我想去陪着她。”展兴犹豫了会儿,吐了出来。
看了眼长乐公主,楚子渊沉吟了一下说道:“那我们也先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