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江景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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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怀疑

刚到奉城,徐乾张罗下车。他和小景扛着自己的包裹,根本不像荣归故里的人。

“等你的腿养好了。让任悦带你来我家玩。”徐乾神秘的贴着林航耳边,小声说:“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起来不像仆人。也许以后你们会是最好的朋友。”

“等你安顿好了,记得过来找我玩。奉城,我还不太熟悉。”林航保持着礼貌没有追问,强撑着疲惫的双眼看他俩走远。

“徐乾对你说什么?”任悦问。

“他胡说罢了。”林航揉着太阳穴。如果初遇任尔东是设计好的,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进入圈套的?周游的计谋被人识破了吗?如果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胡思乱想中,车又一次停下来。

任尔东拍拍车斗,“阿悦,你送林航回家。我跟着高小姐把东西入库。一会家里见。”

“是,组长。”任悦应答。接着扶林航下车。

“对不起。我拖后腿了。”林航突然顺从的样子,让任悦意外。

“能和徐乾和解,也多亏你。”任尔东微微点头,留给林航冷酷的背影。

卡车随着任尔东离开。林航长出一口气,靠着路边的树,“这一路多谢照顾。咱们各回各家。我自己能回去。”

任悦站的笔挺,从腰后摸出配枪递给他,“你心有疑问可以直接对我讲。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可以对我开枪。”

林航看着那把枪迟疑了一下,“在你们眼里。好端端的日子。突然来了一个人,像石头一样入水搅乱平静。我希望以后你能记住好的一面。就算有一天我要面对某人的枪口,希望等来的那个人会是你。”

说到这。林航从未有过的心凉。回想自己离开监狱的每一步,短短几日就体会到从未有过的颠沛和欺瞒。他也说过谎,也绝望,也呐喊,还是第一次静如磐石。一丝苦笑挂在嘴角。转身瞬间,他不期待有人在等,也不奢望有助援。

“为什么希望是我?”任悦把配枪放进衣兜,上前一步扶着林航的胳膊,“你是觉得有人想要你命?我是被任家养大,一直服侍少爷。是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的仆人。不想有朋友,也不能成为任家的弱点。刚才你的希望可能会落空。”

林航尴尬的笑了笑,躲过路人才开口道:“这可能是我们家的通病。看谁都是朋友,只要笑颜相对就能彻夜长谈。我会尽可能不打扰你,小心做自己的事。”

“嗯。奉城看起来安宁,事实上鱼龙混杂。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些情况。”任悦抬头看到周游家的灯亮着,松开手也停下脚步。“就送你到这。好好休息。”

林航还是第一次见面时温暖的笑,“谢谢。”

两个人没有迟疑各自返回。任悦走出几步,回头看着林航一瘸一拐进门,才重新走自己的路。他从没想到这次的经历,对未来产生巨大改变……

林航关好门。

记忆定在兴城那个冬天。那是老宣头离开人世后,他第一次过冬天。江湖上的朋友交代的活,盯着一位经商的先生北上,沿路有什么发现都要如实禀报。期初林航认为,是商人家中的正室不放心才派了这趟活。他裹着一件脏兮兮的棉袄,帽檐压的很低。在一户宅院对面坐下,面前摆了一个破碗,怎么看都像从狗嘴里抢来的。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是捂着鼻子快速跑过去。

第一天,商人没有来。第二天,商人还是没有来。第三天,商人提着皮箱,警惕的走下黄包车,宅院里面的人打开门请他进去。

林航打了个喷嚏,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小节木棍,又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最后失望的扔了出去。天,越来越冷。不知不觉,雪花慢悠悠的飘下来。他舒服的靠着土墙,伸手去接天上掉下的雪花。风携着雪越下越大,一片雪花掉落他的眼睛里。林航本能闭上双眼,耳朵很清楚听到马车停在对面的宅院。

一个人小跑过来,面前的破碗里落入几枚铜钱。从怀里掏出用棉布包裹的两个馒头,“你在这坐了三天,看你也没什么钱,一定饿坏了吧?馒头你拿着吃,过年前找个工作,不要在乞讨了。”说完把馒头放到林航的怀里,转身向对面的宅院跑去。马车里一位长者走下来,接着一位少爷模样的人搭着他的肩膀落地。下车的人们簇拥着进了门,马车继续往前走。

拿给林航馒头的人,正是任悦。那宅院的主人,便是任青山还有任尔东。

记忆很浅,才过去四年。林航进屋,周游已经坐在桌边等他。桌上摆好了两菜一汤,热乎的米饭散发香气。

“洗手过来吃饭吧。”周游对他招手。

“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回来的?哎呀,正好肚子饿呢!”林航把湿漉漉的手在衣襟上抹了两下,端起碗拿筷子就要夹菜。

周游倒了一杯药酒推到他面前,“喝了吧!喝了晚上睡觉踏实。腿伤好的也快。”

林航不知道说什么好。嘴里的米饭很香,药酒的芬芳也醉人。不知道是酒辣,还是情绪低落。他的眼圈发红,“你都知道了?”

“后悔了?现在退出也还来得及。”周游的目光意味深长。

“我想知道全部。”林航声音很低却透着必须达成的执着。

“因为你的家人?宣程当初也是这么说。我可不想成为你们复仇的帮凶。信息互换作为回报,你又能给我什么?”周游的目的也很明确,利用林航完成击垮高万里和任青山的目的。

林航端着碗,低声道:“徐乾回来了。你枕头下面的册子,不是详细记载徐家的事吗?如果我照你说的做。你也会帮我找到凶手吧?”

“吃饭吧!你现在需要休息。过几天,从这里搬出去。可以租房,也可以找后勤要宿舍。你需要的东西得自己去拿。”周游只留下这些话。

留下一脸茫然的林航。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个真相?就算真凶死在自己面前有什么用?为了什么正义?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正义真理而言。既然答应留下来,到底图什么?林航是真的有点迷茫。

一夜无话。林航顶着两个黑眼圈没吃早饭,边溜达边往单位走。

高诗琴骑车经过他身边停下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两个人并肩走着。

“不上班,我能去哪?又不像你有个好家庭。什么都不用奢望就能抓到想要的一切。”林航说的是真心话,这些年看的多听得多,也就变得麻木了。

“也没来得及和你聊聊。你呢?有什么有趣的故事?”高诗琴抛出自己的疑问。

“有啊。走南闯北,东走西游。现在有了落脚之地,以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林航所问非所答。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的家人,不打算把他们接来一起住吗?有周组长介绍,在这定居也挺好。”高诗琴上下打量他,里面的衬衫换了一件,外面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估计你早就听他们说了。我母亲是日本人,自杀后跟随父亲回来。现在才算安定。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们的。可以随便交朋友。”在失去母亲的日子里,她被日本家族嫌弃,归国后又被女校里的同学孤立。终于在无线电方面,她凭实力第一次赢得让人羡慕的机会。留在奉城组建无线电联络小组。

林航停下来什么也没说,搜遍全身上下每个口袋,才掏出两块糖。其中一块递给高诗琴,“请你吃糖。”对他而言,答不出来的问题,只有一件事能和解,就是吃糖。这也是爷爷教给他的处事之道。世间之事皆苦,甜味反而珍贵。

任悦开着车,很远就看到林航和高诗琴,提醒在后面的少爷,“高小姐和林航在前面。”

“开过去。”任尔东头也没抬。

这种压在心里的情绪让他听到林航的名字就忍不住冒火。下车关门的手劲也很大,引得周围同事侧目观看。任悦停好车,跟着少爷进了办公室。用滚烫的开水沏了现磨咖啡,安静的端到他办公桌上,之后慢慢退了出去。

林航进院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你看什么呢?”高诗琴好奇的问。

“没什么。”林航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大楼,站长室窗前晃过人影。他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冲过来,躬身转后挥手挡住,来着笑嘻嘻道,“没想到你功夫这么好!”徐乾收手看着院子里很多人奇怪的目光,“我是说错话了吗?”

高诗琴停了自行车默默返回办公室。徐乾的麻烦才甩掉,今日便来到站里,林航感觉心有在发抖。

“你是懒觉也不睡的人吗?留小景一个人在家收拾?”林航拉他走到外面。

“你真了解我!很久没回来,一点困意也没有。下班到我家吃饭,怕你拒绝所以亲自来请你!别搏我面子!你提本地徐家,没人不知道。”徐乾神秘的拍了拍他肩膀独自走了。

林航一头雾水站在原地,孤立无援的感觉很不好受。这时同组的孙大头走过来,“那不是本地徐家少主吗?之前去总部。在街上看他带人在路上走过去可威风了!”

“你们都认识他?”

“认识啊!徐家肯花钱,修桥铺路接济穷人。听说老帮主病故,很多兄弟都提前回来了。”孙大头提着工具跑去拿梯子,准备修缮食堂的房顶。

周游的清退,高诗琴的接近,任尔东的疏远,任悦的冰冷。让林航觉的喘不过气,他不知道自己挡了谁的路。看着擦肩而过的人,只觉的陌生又可怜。在他莫名其妙发呆时,楼上扔下来一团纸。林航抬头去看,站长高万里站在窗边对他勾勾手。

经过长长的走廊。林航怯懦的敲开门,得到允许后才悄声进去,目光低垂不与站长对视。高万里的桌上,文件夹里面露出来一截纸,是刚刚送来柳城监狱犯人登记名册,上面粘贴着林航的近身照,还有他刚入狱时填写的生活经历。那张照片目光略微空洞,左肩比右肩高一点,那是他左手受伤最严重的时候。亲人关系里写着宣友,爷孙关系。生活经历更丰富了,协助偷窃古墓,入室偷盗…后面写着被周游抓捕。

“周组长推荐你过来,工作可还适应?”高万里由上到下打量他。

林航全身僵硬,回答道:“大家对我很好。工作不辛苦。”

“我已经听小琴说了你们在总部的遭遇。徐乾能平安的回来,幸亏有你的帮助。徐家和闫硕有生意上的来往。虽说他家在外面碰壁,但在奉城可不一样。依然可以呼风唤雨……”高万里在试探他的反应。

“站长。都是卑职份内之事。您千万别多想。”林航紧张的咽了口水。腿忍不住在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恐惧,也或者是爬楼有点累了。遥想曾经上房揭瓦都没怕过,却怕进办公室挨训?想想都丢人。他悄悄吐气,让自己镇静一点。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好好相处。未来大好前程有的是机会。咱们这又不像总部那边工作紧张。飞贼灭口之类完全不用担忧,都是太平日子多一些。”高站长余光看他。

林航脸笑的有点僵硬,扑通一声跪地解释道:“站长,我错了。我以前偷东西是被逼迫的。在江湖流浪,就必须参加扒窃和偷盗两样。后来为了脱离他们,我腿上被开了两刀,腰也中了一刀!我过的特别惨。盗墓的事,我更是冤枉!那时候朋友被他们扣下威胁生命,我只能跟着下去,还得在前面带路。”边说边要脱衣服给他看。

“哦…”站长点燃一支烟,吐出意味深长的烟圈。“以后好好做人。别让周游丢了颜面。”

林航背后直冒冷汗。随着高万里挥手的动作,他像老鼠快速溜了出去。关上门的刹那,林航的脸色惨白。向楼下走的每一步都很沉重。这不是被扒老底的恐惧,也不是见领导的畏惧,而是无片刻喘息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