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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钱锺书与恩师吴宓从轻狂到愧悔

岳南

钱锺书才华盖世,但其争议也颇多,他与老师吴宓、陈寅恪的恩怨和他短期执教西南联大后离职等往事民间流传很多,那到底是怎样一段往事?

“狂学生”嫌弃“痴老师”

钱锺书就读清华时,与夏鼐、吴晗并称为清华文学院“三才子”,而以钱氏为龙头老大,据说钱锺书在清华四年,其用功之勤,读书之多,“横扫清华图书馆”,他显露的才华也为全校师生所瞩目,但其张狂性格和随意臧否人物的特质,同样广为人知,但钱锺书的身上有“整个清华,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钱某人的导师”的传言,许多人相信这一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是有其一定渊源的。

在学者孔茂庆所著《钱锺书传》中有这样两句话:据说年轻气盛的钱锺书在西南联大任教时,曾对外文系的三巨头作过评价:“西南联大的外文系根本不行,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但钱锺书夫人杨绛于5月14日同时在《人民日报》与《文汇报》发表《吴宓先生与钱锺书》一文,公开替钱锺书辩白,说钱氏根本没说过这句话。

但不管有无此事,钱锺书对这位“痴老师”的态度可见一斑。然而,陕西人吴宓天生厚道、耿直,书生意气颇浓,他对这位骄狂的弟子却慈悲为怀,极端呵护,他曾公开对清华教授们说过:“当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在老一辈中要推陈寅恪先生,在年轻一辈中要推钱锺书,他们都是人中之龙,其余如你我,不过尔尔!”

此外,对老师陈寅恪先生,当时年少轻狂的钱锺书也“不放在眼里”,他不选陈寅恪的课,并几次公开批评陈寅恪的著作,在《管锥编》、《宋诗选注序》以及与外国学者交流的信函中,均有直接或间接的指责陈氏治学之语。

钱锺书离职吴宓致电力挽

28岁的钱锺书海外留学结束后,经冯友兰等力荐,回国执教西南联大,但几个月后就“不辞而别”,离开昆明转赴湖南蓝田师范学院任英文系主任,关于钱锺书为何离开西南联大,学术界有许多说法,有代表性说法是钱锺书年轻气盛,得罪了人,只能离开西南联大。

钱锺书在联大教书时年轻气盛,又才华横溢,难免出语伤人,陈福田曾公开说过:“钱的学问还欠火候,只能当副教授。”

在钱锺书执教西南联大期间,吴宓为了看一看他的才学与教学水平到底如何,专门找了学生的上课记录阅读,并大感佩服。在他离开后仍然显示了爱才如命的学者眼光与人格魅力,致电挽留,钱锺书接到电话也表示后悔,吴宓感慨不已,但钱锺书最终未能返回联大。

如果认为钱锺书曾说过西南联大外文系诸前辈的不雅之语确有其事的话,他真正得罪的应是叶公超和陈福田等人。吴宓虽在被骂之列,并对钱平时的张狂无忌与口无遮拦多有责难,但仍表现出惜才容物的心胸。在钱锺书的去职问题上,吴宓仍感到惋惜,并于一年后力主他重回联大教书,而陈寅恪同样以类似的心境帮吴宓挽留他出计献策。

钱锺书在离开联大后,轻狂的性格与心态有了很大收敛,逐渐藏而不露,正是得益于这一转变,才使他躲过了后来的“反右”与“文革”劫难。

恩师谢世后自我检讨

1993年春,吴宓女儿吴学昭开始整理吴宓日记和遗著,发现有许多关于钱锺书的记载,钱锺书看到早已过世的“傻得可爱”又“老实得可怜”的老师人生历程中饱蘸深情与椎心泣血的记述,内心受到极大震撼。

他给吴学昭回信时自我谴责检讨:“先师日记中道及不才诸节,读后殊如韩退之之见殷情,‘愧生颜变’,无地自容。”称自己“少不解事,又好谐戏,同学复怂恿之,逞才行小慧,以先师肃穆,故尊而不亲。且先师为人诚悫,胸无城府,常以其言情篇什中本事,为同学笺释之。众口流传,以为谈助。”钱锺书深悔自己随众而对老师恭而不尊,以致“弄笔取快,不意使先师伤心如此,罪不可逭,真当焚笔砚矣!”但事已至此,“内疚于心,补过无从,惟有愧悔”。

后来这封“请罪信”就成了由三联书店出版的《吴宓日记》的代序。此时的钱锺书虽以《围城》、《写在人生边上》、《宋诗选注》、《管锥编》在学识与声名上已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老师吴宓,但他在《序》中还是说,作为一名白头门生,愿列名吴先生弟子行列之中。

“或许,在三尺黄土之下的老师吴宓,听到弟子这几句肺腑之言,应当会感到一丝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