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想法惊着,他起身过去,大手摁着她脸颊,逼得她嘴唇嘟起来,他不允她挣开自己的手,懒懒地笑:“想比我先结婚,也不想想看你有没有对象。”
“很快会有的。”
他头发长了些,慵懒与痞气皆有,那双眼,情绪并不多,平和,偶染笑意如难见的景色,令人痴痴沉迷。
子夏本能地避开他视线。
“谁?”
“如果告诉你,是打算查对方的家庭背景、人生经历、为人处事和感情史?”
“跟在我屁股后面这么久的丫头要赖着别人了,我查又怎么了?”
他们互不相让,唇枪舌剑,明明和以前许多回一样。只属于她和裴子西的相处方式,过去现在都没变过。
可为什么对方每一句,都好像在加剧心里的酸苦感?
“我想一直赖着你啊,是你先拿走属于我的通行证。”子夏怨恼地看他。
裴子西一瞬升腾起的怒意在看清她眼中水光之时,散了。
若是以前,他会伸臂揽她安慰,可对视那刻,他松了手,后退了几步。
道不清什么缘故,却清楚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前不同。
有怨,也有求而不得的挣扎。
“夏子,家中安排你我都躲不掉。”
没有正视心里一闪而过的困惑,裴子西朝自己行李箱走去。
子夏望着他背影,重重靠在玻璃墙,仓促拭去眼角的湿润。
忍着啊。
现在不到时候露马脚。
感觉玻璃墙的温热传到皮肤,心里膨胀的酸仿佛淡了些。
“在北海道的小樽买了风铃给你,正好六个,你的幸运数字,每一串刻了你名字。”裴子西折返,将手中盒子打开。
望着蓝色风铃上熟悉的LOGO,子夏垂眸,伸手,指腹缓缓摩挲。
“还将我设计的名字LOGO临摹下来,有心了。”
她语气很轻,接过盒子时,却是环抱着。
裴子西如常地想揉她脑袋,子夏却是在他出手时避开了,朝大厅过去,轻松的语调:“我饿了,你这儿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裴子西望了眼落空的手,再看过去时,恢复平常表情,懒懒的,像刚睡饱觉,那手点着行李箱:“这回在北海道还买了拉面礼盒。”
“行,我来煮。”
直到厨房传来声响,裴子西才惊觉自己视线一直放在子夏身上。
“需要帮忙吗?”裴子西倚着门框,一手拿着黑啤,。
看她忙碌,他觉得这样的子夏才是真实的,食人间烟火,那用绝对的理智与人隔出距离的高傲模样,是对外人的伪装。
是的,在这虚情假意占多数的环境里,她一直是他认为的“自己人”。
“怕你会越帮越乱,等着吃饭就好。”安子夏没回头,认真弄拌酱。
“你多弄些,裴亦南下了课会过来。”
“我将拌酱弄好,他到这了,你将拉面煮熟,捞起来之后和酱一起拌。毕竟是小孩,吃即食的比较好。”
裴子西晃着黑啤的手顿住,问:“你不在这留久些?”
“最近很多事要忙。”
“公事私事?”
子夏侧头瞪他一眼:“你今天问得有点多。”
“这是关心。”
他上半身贴着门框、长腿轻拢,随意挠脑袋的动作也似拍摄时尚大片的模特,眼微敛,唇角自然扬起。
子夏感觉脸颊发烫,别回头,那种奇怪的窥视感令她窘迫,又不想他看出什么,语气生硬道:“我又不是小孩,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你有时间八卦我的事儿,不如想想如何解决画盛的危机。恶意收购可不是好玩的。”
裴子西挑眉,但没太惊讶她知道这事,倒是闲适地晃了晃黑啤:“有人想让画盛的股票陷入起伏,过些日子各类媒体大概会出现关于画盛的负面消息,进一步动摇股民的信心。”
将拉面倒到锅内,锅盖覆上,子夏盯着渐起氤氲的玻璃盖,语调低沉:“那就别让负面消息有出现的可能。”
“总会有的。”
听出他声音淡淡的失落,子夏下意识回过身,听到他说:“我爷爷进了急救室太多回,我们都知道他拿意志在撑。他为画盛付出了大半辈子的时间,简直视之如命,偏偏独子喜爱官场多于商场,作为长孙的我又不成大器。他是画盛的神,若离开,对那些股民来说就是危机。”
他笑着,叙述的口吻很平静,似随口与人说起江湖轶事,好或坏,皆不关己。
子夏拿起两个铁勺朝他过去,将勺口默默覆在他眼睛。
“偷偷掉一滴眼泪也是可以的。反正勺子挡住了,没人会看到。”
“当我是裴小?过个两三年就要三十岁了,这种哄小孩……”
“我让你哭就哭,所以你就是挤,也给我挤出眼泪来。”望着他勉强维持弧度的唇角,子夏语气硬邦邦地。
悲极无哀。
这样的情绪,她也曾经历。
裴子西没有在吭声,笑容渐渐没了,他将空了的黑啤丢开,伸臂将轻轻揽住眼前的人,紧紧地,直至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他本就斜站着,子夏几乎是贴至他身上。
拿着铁勺的双手微颤,却不敢放开。
“勉强借你一个拥抱。”子夏口吻放轻。
说时,面朝他肩窝,偷偷地深吸他身上的白麝香味道。
“夏子……”
感觉他手臂收紧,子夏面颊绯红。
即使知晓这次的拥抱和以前互相安慰的一样,无关爱情,是彼此依赖的表现之一,却还是忍不住想,至少此刻你是属于我。
她垂眸,低声应着。
裴子西哑声道:“我以前说过高处不胜寒,不如无事一身轻。若我现在想走向高处,你跟来吧。”
绝非询问,口吻肯定。
文新和那家伙问过他对子夏有没有过非分之想。他当时肯定地说没有。
生在名门,自幼便知婚姻不该有期望,若牵扯了爱,最终不过是伤害。
他与她,像挚友,像亲人,不该也不会有爱情。
“我哪需要跟,我早就走在你前面了。”子夏望着他脸侧的绒毛,自己也不知声音有多温柔。
“还是这么不服输。”裴子西揉她头发。
听出他声音如常,确定他刚才的悲劲散了,子夏将覆在他眼睛的铁勺拿下,发现他眼眶微红,还有铁勺印出的浅痕,笑意在她脸庞扩散。
“你现在这样活像被欺负了。”她笑。
裴子西佯作恼怒:“帮我揉掉!”
“妈咪,葛格和冰棒抱在一起了,冰棒会有宝宝吗?”
稚嫩的童音传来时安子夏拿着的铁勺跌落。她猛地站好,后退,怔怔望着站在大厅的高挑身影。
女子和记忆里一样,长发扎起,眼睛有神,似能看穿人心。她穿着一身墨绿色花苞连衣裙,身形极好,一点也看不出是快五旬的人,旁边背着书包戴着奶黄色儿童帽的裴亦南站在她身旁,两人看上去仿佛是星妈带孩子出席发布会。
“邵阿姨。”子夏下意识鞠躬。
“子夏,好久不见。”
“邵意大美女,我说了多少回,你出现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从裴小那拿了钥匙就进屋,下回要是撞见其他的事儿,我多不好意思。”
“敢情我还不能来看儿子?”邵意笑起来。
“当然可以,美女向来有特权。”裴子西走过去前示意子夏看锅。
想起拉面一直煮着,子夏匆忙过去关了火,隔着抹布将锅盖掀开时,还能感觉到烫感。
“应该不能吃了。”她说了声,着手将拉面捞起来。
“没事,重新煮,我去招呼他们。”
“……好。”确定他出了厨房,子夏才说道,过了会儿,听到说话声远了,她才缓缓回过身,望着刚才邵意站着的位置,那不安感,又出现了。
她双手放在锅的上方,任热气引起轻微疼感。
几份拌面刚弄好,便见裴亦南跑到了厨房,蹦到子夏面前。
“冰棒,他们在讨论你!”
裴亦南伸手拽她衣服,一副邀功的样子。
“谢谢,我知道了。”
“你不想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不用了。”
“为什么?”裴亦南不情愿了。
子夏弯身,轻弹他额头:“有时知道了会不开心。”看他掐自己的脸颊,一脸“完了计划失败”的委屈样,她了然:“这星期有事要忙,下周我带你去吃炸鸡。你把你放学时间跟我说,我找一天去接你放学。”
裴亦南小鸡啄米般点头,听到母亲唤他,他应了声,跑出去之前想起什么,冲子夏小声说:“刚才妈咪问葛格要不要娶你!”
子夏眨眼,有点期待地看着他,想听答案,偏偏那小子说完就跟兔子一样蹦开了。
她无奈地笑,端了拉面出去,在即将到大厅前,她努力让自己表情柔和些。
邵意和裴子西仍谈着话,母子俩站在玻璃墙前面,他们眼型很像,更像的是举手投足的贵雅,玻璃墙外的蓝天绿林都仿佛只是衬托。
“好香。”嗅到香味,邵意看向子夏,过来时语气像道家常:“以前就听薛宜说你小时候就爱下厨,这么久了总算有机会吃着。”
薛宜是子夏的母亲。
听到这名字,子夏紧紧捧着手上那个碗。
“食材不够的关系,只弄了简单的拌面。”见裴子西拽着裴亦南过来,她赶忙将拉面碗端到桌子。
包里手机铃声响起,她起身,抱歉地冲他们说:“公事有点多,需要赶着回安氏。”
瞥见裴子西眼神透出些许不满,她顾不得,提包便朝玄关走去。
穿好鞋开门出去前,她听见邵意的唤声:“子夏,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子夏想拒绝,回头见对方眼睛弯弯笑容温柔,只好乖顺地点头:“那谢谢邵阿姨了。”说时看到了站在长廊那端的裴子西,像是跟她生闷气,他默默别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