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休闲爱好甩不掉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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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来到日本 (5)

经过我的统计,他大概总共会说八个英语单词,等他全部用完之后,我们就开始用日语交谈了。

“昨天晚上我吃了猪肉,”我告诉他,“你吃了什么?”

“烧鸟。”他说。我开始怀疑他吃过的或是已经被消化了的烧鸟的魂魄,是不是会回来缠着他。

“耳朵在日语里面是‘mimi’,”我指着自己的耳朵说。

“非常好,”他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mimi!”

然后我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Hana!”

“说对了,是Hana。”理发师说,然后他也碰了碰自己的鼻子。

然后我又举起手,将手掌摊开,在他的面前缓缓摆动,就好像商店里的模特在展示手上的珠宝一样,“Te!”我说。

“太棒了!”理发师说,但他没有向我展示他的手掌,只是轻轻举了一下手就放下了。

我们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分钟,他给我剪完头发后就拿了一条湿毛巾包住我的头,接着他攥起了拳头,开始在我的耳边捶过来捶过去。我反复琢磨了很久,不知道“捶”这个词是不是准确,但我就是这么感觉的。他既没有把我的头骨敲裂,也没有把自己的手指敲断,甚至都没有感到丝毫的疲惫,但确实很疼。

“哎呀!”我说,但他只是笑了笑,又开始朝我的右耳发起攻击。幸运的是,那里已经覆盖了毛巾,所以不会感觉那么疼,或者是因为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已经把拳头上的粪便敲进了我刚刚修剪好的头发中,已经顾不上喊疼了。当然,回到家后我赶快把头发又冲洗了一遍,确切说是两遍。几个星期之前,休也在那里剪过头发,所以我问他那个理发师是不是也用拳头捶了他的脑袋。

“当然了。”他说,那一刻我就放心了,至少他的这个动作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2月19日

艾米的朋友海伦安曾经告诉过我,要想改掉一种生活习惯要花三十天的时间,要戒掉对于某种物质的依赖则需要四十五天。戒烟的第四十五天,我正在京都,压根就没想到过吸烟这回事,直到我们从一家庙宇里走出来,看到一群人围在室外的一个烟灰缸旁边吸烟。当时大概是下午四点钟,刚刚下过一场雨,天空中的乌云还没有散去。

这个周末,我们出行时选择了一个旅游套餐,交纳的费用包括火车票钱和一家稍显简陋的旅馆内两夜的房费。那个旅馆内所有的侍者都是女性,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旅馆都是如此,而且那些女人看上去没有一个人体重超过九十斤,所以把行李箱递给她们的时候,我感觉怪异极了,如果不给她们一些小费的话,我会更加别扭,不过玲子告诉我,从来没有人给过小费。

那家旅店并不拥挤,所以它的空旷使得它看起来更加沉闷了。旅店的一层有一间简单明亮的餐厅,里面为房客们提供西式的早餐,也就是在那里,我目睹了一个日本女人用筷子吃牛角面包。那里的食物采取了自助餐的形式,我很好奇他们是如何决定菜单上的菜式的,鸡蛋和香肠还不错,吐司面包、麦片粥和水果也能接受,但是谁家的早餐会包括蔬菜沙拉呢?谁会在早上的时候喝蘑菇汤、玉米杂烩浓汤或是清蒸西蓝花呢?住进去的第二天早晨,我选择了去另外一家餐厅吃饭,那里的早餐是日式的,侍者都是穿着和服的女人,端上来的早餐却如梦魇般恐怖,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想象出一位母亲训斥儿子的情景:“哦!你这样可不行,”她可能会说,“早餐是一天三餐中最重要的一顿饭了,你不把碗里的泡菜吃完就不能离开餐桌!很好,还有那些海带。然后我还想让你把冰冷的肉汤里浸泡着的荷包蛋也吃掉,还有那条斜眼鱼,至少把半条都吃下去。”

2月22日

早上醒来躺在床上,我忽然意识到自从离开巴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穿着轮滑鞋在街上轮滑的人了,而且我也没见到过玩滑板的人。在世界上其他国家,人们对于这种娱乐用品只有三分钟热度罢了,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巴黎它们却永远流行。东京有很多的自行车,而且这里的人们都是在人行道而不是街道上骑车。在别的地方,与路上的行人相比,骑自行车的人更有权利耀武扬威:“你,走开!别挡我的路!”不过在日本,骑自行车的人似乎更加乐意慢吞吞地跟在行人身后,“请不要介意我在您的身后”,大家的态度似乎都这样毕恭毕敬。我还注意

到在地铁站外面停放着数百辆自行车,几乎所有的车都没有上锁,这让我很好奇,他们的汽车或者公寓的前门也都不会上锁吗?

2月23日

每一次我从楼下的超市回来,休都会问我那里正在播放什么音乐。刚开始时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于是我开始关注那里的音乐,发现这真是个好问题。几天前,我排队结账时,听到了由法国歌曲改编的英语童谣《他是个快乐的好小伙》,从那以后,我又听到了童谣《宝宝的摇篮》、《好极了棒极了没得治了盖了帽了》以及《小熊上了山》,还有一个好像是摩门教合唱团演唱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中的《矮人之歌》。

2月27日

在田町车站一尘不染的卫生间里,我发现每一个小便池的旁边都有一个可以用于挂雨伞的挂钩。这又是一个那么具有人情味的小设计,让人总想再回来。

3月3日

在我们公寓一楼的大厅里,摆放着两对皮沙发和两张咖啡桌,有时会有人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儿,但也不常见。“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昨天休一边对我说,一边指着旁边日语的规定说明。想要表达“严禁吸烟”很容易,只要画出一支香烟,上面再画上一道斜杠就可以了,不过规定中还提到了“严禁喝纸盒牛奶”,这就好像在说“不要吃心形糖果”或者“不要坠入爱河”一样。

3月4日我一直都自诩为一个慎重行事的吸烟者。然而,当昨晚从一则夜间新闻中看到了一幢起火的大厦时,我忽然想起来自己将一家旅馆房间点燃的那个下午,而那次事故的主要原因是我清理烟灰缸过于及时了。肯定是其中的一个烟头还在闷烧就被我倒入了垃圾桶,继而又引燃了里面的废纸,渐渐地火舌开始舔拂房间里的书桌边缘,若不是我行动及时,窗帘也不能幸免于难。

还有一次我把自己也点燃了,当时我正吸着烟在诺曼底散步,手中香烟的烟头擦到了我外套的袖口,刚开始时我只是觉得手腕处有点儿发烫,可还没等反应过来,我就已经变成了《绿野仙踪》中的稻草人了,火苗从我的袖子里面蹿出,把我吓得四处乱跳,拼命地扑打着袖口,并大声呼救。慌乱之中,我手中吸了一半的香烟掉在地上,滚到了路边。我将身上的火扑灭后,又回复到了之前波澜不惊的状态,捡起路边的香烟,掸去上面的尘土,重新塞回嘴里,一边吸一边感慨生活的美好。

3月6日

昨天我乘坐火车去横滨,到了东京的品川区时,上来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他们年幼的儿子。那个孩子大概只有一岁半,前几分钟,他还老老实实地坐在妈妈的腿上,然后就开始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很明显他想站在座位上看看窗外。他父亲对他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懂,但那种语气似乎是在说:“两天前你才刚刚看过啊!”然后他就叹了口气,弯下腰脱下了儿子的鞋,同时,孩子的母亲翻遍了自己的皮包,拿出来一条小毛巾,铺在座位上。孩子就穿着袜子站到了毛巾上,当他看到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时,兴奋地用手掌拍打窗户。“巴!”他边拍边说,我不知道那是个词还是只是个拼音,“巴,巴。”

我们就这样一起度过了愉快的十分钟,就在火车快要到达他们那一站时,孩子的父亲又给孩子穿上了鞋,他的妻子把那条小毛巾放回了包里,还用一把特殊的小刷子,擦去了孩子留在玻璃上的手指印。在法国的时候,我经常看到人们直接把脚踩到火车座位上,而在美国,火车上的乘客不光重重地敲打窗玻璃,还会在上面刻上自己名字的缩写,但刚才那对夫妇所表现出的无微不至、细心周到实在是让人震惊,也让人汗颜。“巴”这个词,我最终决定,在日语里面的意思就是“看清楚了,好好学着点!”

3月7日

看了四小时的话剧《义经与一千棵樱桃树》之后,我很难想象,那么多年以来没有歌舞伎的陪伴我是如何活下来的。我认为我们租用的那些小型无线传声筒还是很有帮助的,我和休的是英语的,而玲子的是日语的。虽然话剧本身也是日语,但演员们高度程式化的说话方式使得大家很难听懂他们的台词。其实在英语的电影或者话剧中也存在类似的现象,例如在电影《绿野仙踪》里面,扮演女巫的玛格丽特汉密尔顿大声喊道自己就要融化了。日本话剧演员们的说话方式和她差不多,只不过语速再慢一些,经常会有些停顿罢了。

如果没有租用传声筒的话,我也会兴高采烈地观察话剧舞台上的背景以及盛装打扮的演员们。大概那样一来,我就会注意到,大多数女人相貌普通,有一些甚至普通得令人吃惊,但我却不会知道这些角色其实都是由男人扮演的,很明显,这和莎士比亚时代的规则一样,那就是“不允许女人演出”。

这个叫做《义经与一千棵樱桃树》的话剧剧情既简单又复杂,说它简单是因为剧情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嫉妒别人、鬼鬼祟祟或是无比勇敢,除此之外便是人们之间的误会,那种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发生的误会:你认为装寿司的篮子里面装满了金币,但掀开之后才发现是个死人头;你觉得自己十分了解你的忠实追随者,其实他是一只从小失去双亲的狐狸,可以随意改变形体,但也正是从他的口中说出了那天晚上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虽然只有几个字,但足以表现出这个歌舞伎故事是多么的引人入胜,而且处处充满了惊喜,他是这么说的:“那面鼓就是我的父母。”

昨晚的演出中充满泪水,充满切齿之恨,也充满着死亡。传话筒中的声音解释说,这个话剧的作家希望它能有一个激动人心的结尾,所以在第六章即将结束的时候,横井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说自己其实就是平教经,而且发誓要与义经在战场上见面,决一死战。他登上一个只有两层的台阶,转身面向观众,眼神迷茫地望向远方,再加上他拳头紧握的样子和那皇家护卫兵帽子一般的奇特发型,你一定会忍俊不禁,但同时,你已经被深深打动了。我想,也许这就是一部上乘话剧的精髓所在吧!

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