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休闲爱好甩不掉的尴尬
8546400000049

第49章 来到日本 (2)

随着学习新的课程,我们也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新老师,昨天就认识了两位不同的老师,一位是阿由叶老师,另一位是藤中老师,她们两位既有耐心又热情洋溢。不过周四的三木老师则比她们还要生气勃勃得多,上课的时候,她曾经提问过我,数字6用日语怎么说,我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看到她从嘴角处轻轻地说了一声“Roku”。

“您说什么?”

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终于跟读成功了,这时她就开始起劲儿地鼓掌,而且十分真诚,然后她告诉我,我的表现非常棒,真的是非常非常棒。

1月16日

今天还不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忽然醒了过来,发现我们的床正在移动。“地震啦!”我马上开始大喊,休听到我的声音后立刻坐了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呆呆地看着在轻柔的微风中晃动着的窗帘。如果当时

已经地震了的话,我们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撤退逃命了,不过我记得,当时我一直在感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我刚开始戒烟还不到两周,就要让我离开人世呢?

1月17日

昨天的课间休息时间,我和克里斯托弗“桑”一起谈论到了自动售货机,不光是我们面前的那一台,还有大街上的那些。“你敢相信吗?”他问,“无论是在地铁站里,还是在大街上,那些自动售货机都被安放在那里,没有任何人去搞破坏。”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这时,班上那个从印尼来的同学走了过来,听了我们的对话后,他问:“这又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吗?”“如果是在纽约或者巴黎的话,那些机器早就被砸了。”我告

诉他。那个印尼人皱了皱眉头,很费解的样子。“他的意思是早就被别人破坏掉了,”克里斯托弗补充说,“别人会

把上面的玻璃砸碎,或者在上面随意涂鸦。”那位印尼同学又问为什么,但我发现很难给他解释清楚。“也许因为,人们发现这是一件可以做的事情?”我提醒他说。“但是你也可以读报纸呀,没有必要非去搞破坏。”那位同学又

说道。“是的,”我继续解释给他听,“你可以读报纸,但是读报纸不能满足你想把一件东西搞得支离破碎的欲望。”最终,他不得不说:“噢,好吧!”每当我觉得将谈话继续下去要比搞懂现在的问题更加重要时,我也会这么说。然后我们就回去上课了。放学后,当我匆匆穿过两个车站之间的天桥时,我又回想了一下那个对话。在人流熙熙攘攘的街道两旁,有很多扇玻璃窗,窗台上摆

放了许多盆鲜花,但却没有人走上前去把花瓣扯下来,或者干脆把花盆摔到地上。当人们都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时,我们的生活看起来是多么不同啊!那样的话,我们的窗户外面也不必安装防盗窗,街道两旁的墙壁也不会有花里胡哨的涂鸦,而那一台台的自动售货机,就安放在公共场合中,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就像人行道那边正在等待公交车的人们一样。

1月18日

我有一本专门介绍如何戒烟的书,作者在书中写道,食物绝对不是香烟的代替品,他反复地强调这一点,前前后后大概说了有三十遍,就像个催眠师一样。“食物绝对不是香烟的代替品,食物绝对不是香烟的代替品……”当我在冰箱中翻找食物时,也这样反复地告诫自己。当看到休昨天买回家的怪异食品时,我立即变得愁眉苦脸起来,那是一些看起来像腌渍过的树枝一样的东西,不知道味道如何,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所有的东西都呈深棕色,在黑色的糖浆中漂浮着,里面还有一条用纸包起来的鱼,应该是一条死鱼,但我却总觉得它只是暂时被麻醉了,处于昏迷状态。最近我发现了一家欧式风格的咖啡馆,叫做“舒适的一角”,就在田町火车站旁边。上周日我刚刚去过那里,当我指着蛋糕架上的一个东西问服务员那是什么的时候,她告诉我那叫“Shotokeki”,就这样,我又学会了一个日语单词,因为我知道那是“水果酥饼”的意思。

1月19日

昨天班里举行了一次听写测验,在测验过程中,我差一点儿就痛哭起来,因为我不仅发现自己是班里最差的学生,而且发现自己很明显就是班里最差的学生,被班里以前的笨学生李尚超越了不少,而且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老师的仁慈——让我感觉那更像是一种怜悯。“你可以翻开书看一看。”三木老师对我说,但即使打开书对我也没有什么帮助,老师念的是“垃圾”(kyoshi),我写的是“拘役”(quichi);老师念“东京”(Tokyo),我写的是“时间”(doki),因为我联想到了“tokidoki”这个词,在日语里面是“有时,时时”的意思。“没关系,”三木老师对我说,“你肯定会学得更好的。”

听写测验结束以后,我们又打开课本,开始大声朗读课文。李美很轻松地就读完了,印德利和克劳德也是,然后就轮到了我。“这……本……书……是……谁……谁……”

“的。”李尚轻声补充道。

“这本书是谁的?”我又重复读了一遍。

“真棒!”老师说,“请接着读下一行。”

我听到全班同学都开始叹气。

“这……是……你……你的……书吗?”

我去超市买洗发水时买成了婴儿露,这就已经够糟糕的了,不过再怎么说,那种丢脸的事情别人都不会知道。但这次却是当着大家的面,而且给我周围的同学们也带来了伤害,“千万不要叫大卫‘桑’,千万不要叫大卫‘桑’回答问题呀!”我能体会到同学们一定都会这么想。而且每每到了分组练习对话的时间,我就能读懂同桌的眼神,他似乎在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啊!我上次就不得不和他在一组。”

以前在法国学习法语时,我就有过同样的经历,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时的日子其实还要更好过一些。虽然法语中一些字母很难发音,但至少基本的字母是和英语一致的,而且那时我还年轻,在遇到这种挫折的时候也就更容易想得开。但昨天放学后,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好好痛哭一场,可我却忘了自己是在东京,这里根本就找不到没人的地方,没有可以躲起来的教堂,也没有隐蔽在阴暗角落中的公园长椅。

坐上地铁后,到了新宿那一站,我就下了车,但这样做也是没用的。每天都有两百万人从这个车站走过,然后他们就分散到了各个写字楼和百货商场之中,或是走上了拥挤的街道,或是走进了灯光刺眼的地下商场里,这让我总是禁不住把这一地区和纽约的时代广场作比较。然后我往前走了一英里左右,就到了一个更加拥挤的地方。我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每到达一个新的社区,我就愈加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就好像望向繁星点点的星空,知道那里的每一颗星球不光都有人类居住,而且都人口过剩,这时你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你就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什么都算不上。

不过幸好我没有流眼泪。很多人都觉得吸烟和喝酒永远都应该同时进行,“这两样东西无法分开”,他们坚持这样认为。我觉得对于眼泪,我也会有同样的感觉,除非手里有一支点燃的香烟,你可以毫无顾及地痛哭一场,但如果没有的话,流泪又有什么用呢?

1月21日

我发现自己时不时地总会忘记自己已经戒烟了。有时候坐在地铁里,或是去超市时,我会习惯性地想:“啊!抽根烟吧!抽根烟后心情肯定不错!”然后我会不自觉地把手伸进口袋,发现一根香烟都找不到,我就开始慌神了,但马上又会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这时我就会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沮丧,就好像有人忽然告诉了我一条坏消息,不过并不像“小婴儿就要死了”那样可怕,而是“婴儿的头发并不是每一根都能顺利地长出来”。每天这种情形至少会发生十次:我忘了,然后会再想起来。

1月23日

“如果你想戒烟的话,就要回到你开始吸烟前的那种生活。”几个月前,曾经有人这样对我说,当时我觉得他简直就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呢?不过现在我发现,无论我愿不愿意,我的生活正往自己二十几岁

的时候转变,至少在学校就是如此。昨天上午,我们上课时进行了一个关于“平假名”的测试,满分是一百分,我得了三十九分,是班里的最低分,但老师还是在我的试卷上贴了一张极其花哨的贴纸,上面写着:“打起精神来!”

“这个分数真不是一般的低啊!”克劳德“桑”对我说,他得了满分一百分,正当他站起身准备抽根烟庆祝一下时,我看着他心想:“你真失败!”

1月25日

根据我那本指导戒烟的书上的描述,等到了戒烟后的第四周,你一定会为自己的坚持感到欢欣鼓舞,“太棒了!”我应该这样想,“我自由了!”昨天是我戒烟三周的纪念日,但我却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而是四肢乏力,萌生了找根香烟来抽的想法。 “只要一根就够了,”我想,“只是为了证明它们并不像我记忆中的那样完美。”

然后我就马上想到一楼的超市,还有街对面的便利店,无论去哪一家,我都可以买到一包“555”烟,从里面抽出一根,把剩下的扔进垃圾箱。抽上一口,我的喉咙就会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只要想一想那种感觉,我就会开始流口水。自从戒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感到绝望。一个人费那么大劲把烟戒了,然后又能怎么样呢?在他的余生中,每天他都要生活在对香烟的痛苦思念里吗?这和戒酒还不一样,那时我明白我要过自己的生活,做自己的事情,但每天沉浸在酒精当中只会阻挠我这样做,所以我很情愿地把酒戒掉了。但香烟和酒精不同,没有显而易见的害处,抽一根,和抽上五根或者二十根都没有什么区别,你的身体依然可以正常运转,而且还可以运转得更加良好,除非你的工作是每天去森林里伐木这种重活,或者是给别人做人工呼吸,但这两件事情我都不会再做了,“只要一根就够了,”所以我一直在想,“只要一根。”

不过,让我有些羞愧的是,最终帮助我熬过那些最痛苦时刻的却是我关于圣塔芭芭拉①的四季酒店的回忆,那里的标准间已经够豪华了,不过我更喜欢那里的私家房舍。我只住过一次,那时候在公共场合下还是可以吸烟的,我清晰地记得,里面的设施和摆设会给人带来家一般的感觉,舒适得让人目瞪口呆。大多数宾馆的房间都很普通,好像任何没有被钉在墙上的东西都很有可能被房客顺手牵羊,所以屋里只有床、桌子、钉在墙上的毫无特色的抽象画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但是四季酒店的私家房舍看起来就好像是温和友善的有钱人居住的地方,里面有喀什米尔羊绒毯,还有精雕细琢的陶器……虽然这些东西都不太符合我的品味,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住的房舍里面有个壁炉,在壁炉旁边的铁架子上悬挂着一把铁火钳和一把煤炭夹。圣塔芭芭拉四季酒店里的壁炉火钳——这样的回忆好像是很女孩子气的事情,但我依然对它们念念不忘。就这样,想上一两分钟,对于香烟的渴望就会被我抛在脑后,然后我只需要按照书上写的去做就行了,那就是: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1月26日

想要对我们周围的邻居作出评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拥挤的写字楼之间会穿插着很多公寓楼,但我完全搞不清楚里面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是富人还是中等阶层的人呢?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女人,她在身上套了两条裤子,然后又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裙子,这身装扮在我眼中很有“川久保玲”②品牌的特色,虽然可能是过季的衣服,但依然富有个

①圣塔芭芭拉(Santa Barbara):位于加利福尼亚州中南部风光绮丽的海岸线上,气候宜人,风光秀丽,是南加州旅人梦寐以求的滨海观光城市。——译者注

②川久保玲(Rei Kawakubo):一位在法国发展的日本女设计师,因其设计独创一格,既前卫、形象,又融合了东西方的概念元素,使她被誉为“另类设计师”。——译者注

性,且价格不菲。运河旁边都是一些两三层的筒子楼,这如果在美国的话,你很容易就能通过窗户窥探到屋内,但在这里,即使窗帘是拉开的,你也没有任何机会看到屋内的情景,只能看到一个橱柜或是书架的背面。甚至那些朝向公园的窗户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仅如此,很多人家安装的还都是花纹玻璃。我注意到农村也是同样的情形,哪怕你来到一个只有二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也不可能看到一户人家屋内的摆设。

更夸张的是,这里的人还给每本书包上了花花绿绿、图案各异的书皮,所以你也看不出他们在读些什么书。在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的话,只要跟着他走一会儿就行了,过不了几分钟,他的手机就会响起,然后你就会了解到他的很多信息,比你想要了解的还要多。当然了,在这里会存在语言问题,不过即便我的日语听说能力很强,也丝毫没有用武之地。来到东京有三个星期了,我却从来没在公交车或者地铁上看到有人打电话,有时会在街上看见有人手里拿着手机,但他们总是埋头低语,甚至用另外一只手把嘴巴遮住,每当我看到这样一幅情景,都禁不住想:你们到底在隐藏些什么呢?

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