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休闲爱好甩不掉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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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可或缺的美好

在巴黎,停水之前人们都会提前得到通知,但在诺曼底就不一样了,似乎每个人不需要通知就应该知道。而且你还应该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但每次停水的时候,我总是这一步没做好,还好我能想方设法地对付过去。想要刮胡子了,锅里还有些鸡汤;紧急情况下,我也总能找到各种液体来冲马桶,例如橙汁、牛奶或者香槟酒。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我觉得我可以长途跋涉穿越森林,去森林深处的河流里面冲澡,虽然从来没有这个必要。

多数情况下,我们的水源总是因为我们村子里或者旁边村子里一些重建工程被切断。他们要么是在挖坑,要么是在换管道。几个小时后,一切又会恢复正常。但令人诧异的是,停水的时间总是和我每天的日程安排十分切合。也就是说,每天在我从被窝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家里就开始停水,大概都是从上午十点到十点半开始。对于我来说,这个时间还算清晨,但对于休和大多数邻居们来说,这个时间已经快接近中午了。真不知道那些人每天早晨六点起床都去干吗了,我只知道他们全都自以为是到令人不可思议。他们会自豪地谈论黎明,就好像是他们得到的奖励,是上天因为他们品德高尚才赏赐给他们一样。

家里上一次停水还是刚入夏的时候。那天早晨,我起床的时间还是和往常一样,起床后发现休不在家,大概去做一些他需要做的什么事情了,这样我只能独自解决喝咖啡的用水问题。这时我就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状况——如果我想正常思考的话,就需要咖啡因;但如果想得到咖啡因的话,首先我要能够正常思考才行。有一次,我曾经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用Perrier ①冲了咖啡,这个方法听起来似乎可行,但其实根本行不通。还有一次,我热了热前一天剩下的茶水,然后倒在了磨好的咖啡粉上。如果那茶水是红茶的话还算可以,但它其实是绿茶,所以结果很不尽如人意。由于这并不属于多试几次就能找到成功秘诀的情况,所以我直接放弃了茶壶,径直走向了卧室,因为在那里,桌子上的电话机旁有一只花瓶。

花瓶里面装满了野花,这些野花还是休前一天从外面摘回来的。一想到他手里捧着一束花,汗如雨下、步步维艰地穿过泥泞的田地,我的心都要碎了。他做的事情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劳累”、“辛苦”这些词去形容了,他已经完全树立起一个罕见的模范妻子的形象:自己在家里做果酱,或者用粗麻布缝制卧室的窗帘。有一次我竟然在河岸边发现他在一块岩石上搓洗我们的脏衣服,这是发生在我们买洗衣机之前的事情,但其实他完全可以在木桶里洗衣服的。“你到底是谁啊?怎么可以这么厉害?”我会对他说。随着他转过身来,我倒希望可以看到他怀里还有一个婴儿,那孩子没有躺在舒适的摇篮里,而是面红耳赤地叼着休的乳头,悬挂在他胸前。

当休在河岸边的岩石上洗内裤或者觉得自己磨面粉肯定很有意思的时候,我想起了我认识的另外一对情侣。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大概发生在19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那时我还住在纽约,过圣诞节的时候

①Perrier:毕雷矿泉水,法国南部生产的一种冒泡的矿泉水。——译者注

回到了北卡罗莱纳州的家里。当时我迫切需要吸食一些大麻,让自己兴奋起来,并把这种状态保持下去。我的弟弟保罗认识一个倒卖大麻的小贩,于是我们给他打了个电话,然后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最后我们就来到了距离罗利市二十多英里以外的一辆拖车里。

这个小贩叫小迈克,他把我和保罗都称呼为“溴”,那是一种化学物质的名称。他看起来就是个高中生的模样,或者高中毕业才不久,像极了那些逃课的学生,整天在停车场附近游荡。他穿着宽松肥大的田径服,梳着像老鼠尾巴一样细的小辫子,耳朵上刚扎过耳洞,耳洞上穿了一个线圈。我们稍微评论了一下我弟弟的汽车后,小迈克就带着我们走进了拖车里面,把我们介绍给他的妻子认识。他妻子当时正坐在沙发上,看圣诞节的特别节目。她双脚都穿着长袜,随意搭在了咖啡桌上。就在她大腿的内侧,双腿间蜷缩着一只面部扁平的波斯猫。她和那只猫一样,都长着一双丹凤眼,都有着姜黄色的毛发,虽然她的头发一部分被头顶上的羊毛帽子掩盖住了。她们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当我和弟弟走进拖车的时候,她们就立即警觉起来。那只猫透露出一些敌意还算正常,而且我觉得那个妻子也没什么错。她正兴致勃勃地看电视呢,忽然两个男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更何况还是她不认识的人。

“没关系的,贝斯。”小迈克说,然后拍了一下女孩的脚掌。

“好疼啊!你这个浑蛋!”

他又扬起手打算拍另外一只脚。这时我开始佯装观赏房间里的那棵圣诞树,那是一棵微型的人造圣诞树,就放在前门旁边的一个高脚凳上。“这个挺好的。”我说,贝斯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那种表情似乎在说:“你这个骗子,你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我那个笨蛋丈夫要卖给你们大麻。”

看来她的确并不喜欢我们的出现,想让我们马上离开。但小迈克似乎很欢迎我们的到来,“坐下吧,”他告诉我,“喝点酒什么的。”他和保罗就走到冰箱那边去拿啤酒,女孩子大声地叫他们给她拿过来一些朗姆酒和可乐。然后她转身面向电视,盯着屏幕说:“这节目真无聊,把那个黑鬼递给我。”

我开始对着波斯猫微笑,就好像这样做能弥补些什么似的。当贝斯指着咖啡桌的另外一端时,我才发现她说的是那边的遥控器。如果是在其他情况下,我可能马上就列举出一堆被迫去做无偿工作的黑人和安装电池后才能使用的黑色遥控器之间的区别,例如遥控器既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更不会在意做工作还要分文不取。但是我们的交易还没有正式开始,而我目前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得到我需要的大麻。因此,我把遥控器递给了她,看着这个大麻小贩的妻子拿着遥控器飞速地从一个频道转换到另一个频道,试图找到能让自己满意的电视节目。

当保罗和小迈克拿着饮料回来的时候,她刚刚把频道换到了一个情景喜剧的节目上。贝斯对自己可乐中的冰块数量很不满意,开始大声抱怨,我们的男主人就建议她滚到一边去。然后他把手放到运动裤的腰带处,拿出了一包大麻。那一包大概至少有八盎司重,是一个枕头状的小包。正当我贪婪地将目光集中在那个小包上时,小迈克把他妻子的脚推下了咖啡桌,说:“贱人,去把我的秤盘拿过来。”

“我在看电视呢,要拿你自己去拿。”

“你这个贱人!”他说。

“你这个浑蛋!”

“看到我得和什么样的狗屁女人住在一起了吧?”小迈克叹了口气,走进了拖车的后面。那里大概是卧室吧,我猜想。一分钟过后,他拿着一个秤盘和几个纸卷回来了。大麻里还沾着很多树芽,那种味道让我想起了圣诞树,不过当然不是放在高脚凳上的那一棵。小迈克称过大麻的重量并数过我的钱之后,就卷了个烟卷,点燃并递给了我弟弟。他吸了一口又递给了我,正当我想把烟卷递给男主人时,他妻子发话了:“嘿,那我呢?”

“现在看看谁又想玩玩了,”她丈夫说,“女人啊,吸大麻的时候能把纸卷都吸下来。但男人们想爽一爽的时候,她们却开始说自己嗓子疼。”

贝基急切地想要说话,但嘴里同时还叼着烟卷,所以模糊不清地说:“闭嘴!浑蛋!”

“你们当中谁结婚了?”小迈克问。保罗摇了摇头说:“我曾经订过婚,不过大卫连女朋友都没交过,他是个同性恋。”

小迈克笑了然后看着我说:“真的吗?‘溴’告诉我的都是真的吗?”

“对,他已经蹚了那摊浑水了,”保罗说,“给自己找个男朋友,两个人互相口交之类的。”

本来我可以自己来解释这一切,但听我弟弟来介绍的感觉也不错,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几乎充满了自豪感,就好像我是一只已经学会了做数学题的宠物。

“嗯……我们可不知道。”小迈克说。

他的妻子却一下子提起了精神,马上变得友善起来。“这样说来,你和你那个男朋友,”她说,“我问一下,你们哪个人扮演女人的角色?”

“嗯……我们都不是。”我告诉她,“我们都是男人,所以我们才是同性恋。”

“可是这样行不通啊,”她说,“我是说,如果你们都要被抓进监狱或者看守所之类的地方去的话,一个人可能是因为谋杀被抓进去的,另外一个肯定就是因为对儿童实施性骚扰之类的行为才进去的,对吧?我是说,有一个人比较正常一些。”

我想问问她觉得是那个谋杀案的凶手正常一些还是那个对儿童性骚扰的人正常一些,但我没问,只是接受了她假设的这个组合,说:“噢,我们现在住在纽约。”好像这样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们又在那辆拖车里待了半小时。在我们开车回罗利市的路上,我又仔细思考了那个大麻小贩的妻子的话。她列举的例子是有些不恰当,但我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我认识的所有人,那些住在房子里而不是拖车里,那些不把遥控器叫做“黑鬼”的人们也会问同样的问题。虽然有时候这些问题也会涉及女同性恋,但她们很幸运,因为大家都是趁她们不在场的时候才会谈论,“她们哪一个会扮演男人的角色?”

我知道,有不少异性恋的人对同性恋问题很感兴趣,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琢磨这些问题,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他们整天就想搞清楚同性恋是如何做爱的,做爱的频率又如何。他们无法想象这些和自己不同的情侣组合,永远在探究同性恋中两个人的角色问题,无论是白天的角色还是晚上的角色。他们吵架时谁会把谁叫做“贱人”?当家里的猫丧命时,谁会哭得更伤心?谁花费在卫生间里的时间更长?他们认为这些标志都是十分鲜明的,但其实不然。就拿我和休来说,虽然家里每顿饭几乎都是休做的,而且他做饭的时候也会系围裙,但同时他也会拿起斧头去劈砍烧火用的木柴,去修理热水器,还可以毫不费力地把我的胳膊折断,就像从地上拔出一棵蒲公英一样简单。是不是因为他这样做,就应该扮演那个杀人犯的角色?还是因为他会自己做窗帘,所以就只能对儿童施行性骚扰了呢?

看到停水前一天他采摘来的那些野花,我考虑到了这些问题。那些花的颜色让我联想到了野外的田地,其中也穿插着一些颜色柔和的薰衣草,它们的根茎就像金属丝一样纤细。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休弯着腰甚至跪在地上到处采摘这些野花的情景,然后我抓起整束花,一把扔出了窗外。扔完之后我就拿着花瓶走进了厨房,把瓶子里已经变成黄色的水倒进了水壶,然后我把水烧开冲了咖啡。虽然我明白当我的男人回到家时,他一定会冲我发火,但至少到时候我可以头脑清醒地和他辩论了,也许我还能让他哑口无言,因为我就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