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呼儿第一次跟王铁英说话，是乡长王富学死的那天，王铁英是王富学的大孙女，全家哭得最安静的一个人。李久福在王富学的嘴里塞了缠红线的铜钱，转身告诉李呼儿：告诉他家的，这铜钱火化之前拿出来。
李呼儿走出放死人的小屋，挑了离屋门口最近的一个人，拍拍她的肩膀：老人嘴里的铜钱，火化之前拿出来。王铁英红着眼睛一怔，点点头：嗯。
李呼儿转头要走，但又回过身来：你是不是乡长大孙女？你叫王铁英吧？
王铁英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长相精神的小伙子：嗯。
李呼儿：初中咱俩一个学校的。
王铁英盯着李呼儿下巴上的疤痕：后来你咋不念了？
李呼儿笑笑：我不爱念书。
这一年李呼儿十七岁。
在李呼儿十八岁的时候，王铁英带着弟弟王铁宝，帮李呼儿抓住了一只黄皮子。那黄皮子有两只耗子那么长，在王铁英家菜园一冒头，被正在摘柿子吃的王铁宝看见，紧忙关上园子门，去喊他姐：姐啊，园子里有个黄皮子。
王铁英放下手里的钢笔，向园子跑过去：铁宝儿，黄皮子钻哪去了？
王铁宝：我看见他钻豆角筐边儿那去了。
王铁英：去找李呼儿，记着，就找他，别找他爹。
王铁宝撒丫子转身就跑，王铁英把园子门关严，紧盯着那一大筐豆角，什么也看不见，但凭一种感觉，王铁英相信黄皮子就在那。
李呼儿跑过来，见到园子里面的王铁英：哪呢？
王铁英一指：豆角筐。
李呼儿顺手捡起镰刀，走了两步，觉得不对，把镰刀扔了，拿起一根柴木，也扔了，最后什么也没拿，空手走到豆角筐旁边，那豆角筐和篱笆之间传来一丝微微的响动，李呼儿细细听着，那响动像耗子，但是明显要比耗子的声音大得多。李呼儿深吸一口气，慢慢拿起豆角筐，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兽，非但没有让他和王铁英害怕，反而哆哆嗦嗦，两只前爪抱在嘴前，像在拜李呼儿。那小兽通体浅黄，唯独长了一副黑脸，黑脸上长着一对儿黑溜溜的眼睛，放着灵光。
王铁英递给李呼儿一个麻袋，李呼儿把麻袋口冲着黄皮子：进来，好吃好喝。只见那黄皮子像懂了人语，一窜就进了麻袋，李呼儿紧忙收口，站起身来，像做了一场梦。李呼儿看着王铁英，王铁英看着李呼儿，没等两人说话，就听王铁宝跑进园子：你咋不等我啊？哎呀累死我了，黄皮子抓着了吗？
李呼儿指指麻袋：里面儿呢。
王铁宝：李哥，我看看。
李呼儿左手攥着麻袋口，右手一点点从左手那扯出麻袋边儿，露出一个小缝儿：过来看看。
王铁宝踮着脚：李哥，矮点儿，我够不着。
李呼儿弯下腰，给王铁宝看那麻袋缝儿。王铁宝往里一看，只见到漆黑一片中，有两颗星星忽闪忽闪，像争辉的两个小太阳，像美猴王的火眼金睛。王铁宝看完了，意犹未尽地抿抿嘴：真好，咱抓着黄皮子了。这时候王铁英也走过来，看了李呼儿一眼：呼儿，给我也看看。
李呼儿也扯出一个缝儿给王铁英看，王铁英低头去看，也看见了两个小亮光，笑了一下。李呼儿看见王铁英的笑，心中一阵温暖，在王铁英脸颊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