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儿高一那年，李呼儿月月托人给李桃儿捎学杂费，李桃儿高二那年，李呼儿每个月自己到县里，亲手给李桃儿送钱，骑着村支书的摩托车，全村第一台摩托车。李桃儿自上高中开始，跟李呼儿的话越来越少，而一切变化的开始，还是从那次李呼儿装抽风开始。
一直到李呼儿放出口风，说自己被一位法力高强的大仙选中出马后，李桃儿才隐隐约约明白那天哥哥不是抽风，是装的，她趴在一本数学教科书上哭了一晚上，把眼睛哭疼了，把教科书哭皱了，她明白哥哥的用意，但她也伤心，她想不开为什么亲哥哥连着自己一起骗了，她也想不开，为什么自己的家庭这样特别。
李桃儿的脑子不比李呼儿差，在学校里是好学生，她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学习是唯一的生活，有一次读到聊斋，她读着读着不自觉想起哥哥，她试着用课堂上学来的归纳总结手法，来为哥哥的人生找一个中心思想，但是想起哥哥的经历，他就无法理清头绪。她的脑海中，哥哥的面庞越来越像父亲，而在那面庞的周围，飘过纷纷飞舞的纸钱，跑过瘦长灵活的黄鼠狼，几只老鼠鬼鬼祟祟，几个小儿在荒野游游荡荡。李桃儿想着，幻想蒲松龄活着的时候，是否也在乡间遇到过哥哥这样的人物，是否聊斋中某一篇的人物主角，就是哥哥那种人。李桃儿心中美妙的幻想被一声铃响打断，自习课结束了，她合上书，去外面透了透风，再回教室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全班同学的异样眼神，那些眼神中有同情、有嘲讽、有疑惑、有空洞，李桃儿紧张地走回座位，坐下来，抬头看见黑板的左下角写着不大不小的几个粉笔字：李桃儿是狐狸精。她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冲到黑板前，拿起黑板擦把那些字擦掉，然后冲出教室。
李桃儿没有跟老师说，但是班长告诉了老师，那个写粉笔字的也很好找，因为她是当着全班同学面儿写下的粉笔字，写完还不忘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那个女同学和李桃儿是一个乡的，她二舅和同村一个老头儿同一天死了，几乎同时找李呼儿去张罗白事，但李呼儿去了那老头儿家。李桃儿没有跟家里说起这件事，她选择了默默淡忘，但是流言仿佛从那天开始不胫而走，流言显然不完全针对李桃儿，而是李家兄妹，有的说他们兄妹俩都是狐狸精，晚上不在炕上睡，在窝里睡；有的说他哥养了一条大狐狸，而李桃儿就是吃狐狸奶长大的。
在李桃儿最失落的时候，在县里另外一个高中念书的王铁宝为她撑腰了，李桃儿没有去找他帮忙，而是王铁宝听说了这些流言之后主动来的，他在李桃儿上自习课的时候突然开门进了教室，在全班学生疑惑的表情面前抬手一指：都听好了啊！再有传李桃儿坏话的，欺负李桃儿的，杂种操的我抓着他肯定削死他。王铁宝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潇洒开门，又重重地把门关上。自此流言真的少了，或许是大家真的被王铁宝镇住了，或许是流言的生命本来就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