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瞿树滋纪念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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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忘不掉瞿树滋老领导对我的关怀

张怡声

瞿树滋同志是老县长、老领导,我们很早就认识。他一直对我很关怀,我永远忘不掉。

1945年3~4月,苏中四分区在东台召开抗日英模群英会。我当时在分区记者组做会议记录和采访工作。群英会闭幕后,新华社四支社副社长夏公然通知我随他南下,到了南通县通中地区(余西、金沙区),配合四地委的农村调研组搞农村调查。调研组是由地委周一峰直接掌握的,主要调查农村阶级状况、土地占有情况、人口与各阶层的生活等社会问题。一天,周一峰交给我他亲笔写的一张条子,要我到附近一个联络点找当地干部瞿树滋同志。瞿树滋来后,周一峰讲了调研组的任务与要求,请他帮助掌握一个乡的农民小组座谈会。同时,把我介绍给瞿树滋,做座谈会记录、数字统计与核对。我是海门人,对通中地区的口音听不很懂,记录不下来,很尴尬,又不好意思说。他发觉我的为难,就在参加座谈会的当地人中间,找了一位医生,帮助我记录,才解决了我的尴尬。这是我第一次认识、接触瞿树滋,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像个兄长那样体贴关心我、帮助我工作,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抗战胜利后,我调到南通县委宣传部担任党报干事。主要任务是一面向新华社四支社发稿,一面发展基层通讯员。有一段时间,我常去县政府找新闻线索,物色通讯报道员。瞿树滋县长有时看到我,他笑眯眯的,亲热地跟我开玩笑说,你这个小“沙蛮”到县政府干什么来啦?我正好向他说明了来意,他就热情地介绍县里有哪些重要活动,指点我要做好哪些方面报道和找什么人写稿等,讲得很具体。他给我介绍的通讯员,至今我还记得其中的两位,一个叫刘雄先,是通西做财经工作的;一个是瞿福生,是金沙区的工农干部。他们两个写稿很积极,成了我们的骨干通讯员。瞿树滋当了县长,工作更忙了,但他仍那样热情关心我,帮助指导我开展工作,他对我的关爱,在我脑海里又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1946年4月下旬,小海自卫还击战胜利后,县委在张家沙召开土改工作会议,贯彻中央“五四”土改精神,紧急部署土地改革运动。地委指示,为配合土改搞好宣传,要求各县都要办报。县委书记顾尔钥来到党报干事驻地,说要做好办报准备,等蒋宁同志从四安调回来,马上要出报,他有办报经验。他还说,报名是否叫“翻身报”,大家研究一下。我觉得既然办报,不能单一地报道土改,土改以后仍然要有报纸。我提出叫“南通大众”。顾说可以,你们考虑吧。就这样,第一期油印《南通大众》报于6月初在张沙乡正式出刊,主要版面报道张沙乡的土改情况和全县的土改动态。随着土改运动的逐步推开,到9月又掀起了“保田保家乡”的大参军运动,《南通大众》报始终紧紧配合宣传。正当群众运动在全县蓬勃开展时,全国内战的形势却一天天紧张起来。10月底,国民党军队占领了金沙镇,紧接着几乎占领了全县的大小集镇和交通点线。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敌人步步紧逼,我们不得不退却。《南通大众》报的出版也逐渐受到影响,不能按3日刊定期出版了,纸张、油墨供应不上,稿源也不足。报社同志随机关一路向东北方向转移,退到黄海边,报纸不得不暂时中断停刊。

1947年1月,华中九地委调刘中接任南通县委书记,指示南通县委要打开局面,要求在4月底前大部或全部恢复阵地。县委根据地委指示,在海边朱家饭店等地开了几次会议,决定插回通中,扭转局势,恢复阵地。同时,要求已中断了的《南通大众》尽快恢复出报。为做好报纸复刊的准备工作,县委委员、县长瞿树滋在除夕前把我喊去,交给一个紧急任务,布置我设法到敌占区购买一台五灯直流短波收音机,用以收听陕北新华广播电台记录新闻。我是做报纸工作的,在当时极困难的条件下,领导上给我们配备一件难得有的新闻工具,是多么高兴呀,就一口答应了。瞿县长见我爽快地接受了任务,却突然十分严肃而又以沉重、关切的口气对我说:“怡声同志,你虽然经过反‘清乡’斗争,有一定对敌斗争经验,但那是民族斗争,现在是阶级斗争,情况不同了,完成这个任务担子很重,何况收音机是违禁品,购买和携带都有危险。我们都是党组织同志,要不断锤炼自己。现在斗争形势十分严峻,敌人很嚣张、很狡猾,要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必须比敌人更狡猾。古话说:‘狡兔有三窟’,是敌人迫着我们必须学会狡兔三窟,才能对付阴险、疯狂的敌人。”这是瞿县长布置执行任务时对我讲的话。虽然已经过去60多年了,但至今我仍记忆犹新。

接受了任务,瞿县长问我打算怎么执行?我说到东南县委(启东)去找顾尔钥书记,请他物色一位可靠的商人去上海代办此事。时间正接近除夕,与瞿县长谈过话后,我开始执行任务。先到秘书徐放身边领取经费,除了若干国民党地区流通的“法币”外,他还从缠腰的布袋里拿了一两黄金给我。我们都是一个支部的,相互默视片刻,就点头告别。我单身一人向晋余乡的芦荡里穿行,找到了交通员。他告诉我四甲到吕四一线还没有敌人,白天走比晚上走更安全些,叫我明天上路。第二天一早起来,啊呀,一夜大雪,满天满地白茫茫一片,荡路、方向都辨不清了,而且雪还在下。在这种情况下上路行走,特别引人注目,很不安全。我正在犯疑时,交通员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国民党军队昨夜占领了四甲到吕四全线,运盐河也被封锁。一夜之间,情况发生了突变,我想退回去向县委汇报一下情况,可是县委又转移了。我只好改变主张,到我家乡通海去找商人关系。我正要准备动身,在晋余芦荡里遇到县委会计苏旭和《江海报》报社的丁国湖。我们3人各有任务,一合计,正好有一段同路。我们背向三余镇敌据点,傍晚时刻走到了四排头大河边,找个熟人,用大木盆把我们逐个渡过了河。虽说一路总算顺利,但到丁国湖家已是后半夜了。据丁家里人讲,我去通海必须经过余西镇上的高桥。余西是国民党的据点,高桥上有岗哨。第二天一大早(年初五),我手提着土纱和纸锭,向余西方向走去,看见余西高桥上确实站着哨兵。我镇静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走向高桥,哨兵果然没有问,也没有阻挡,似乎比较松懈,总算侥幸通过了封锁线。我逐步加快脚步,穿过通甲公路,进入了沙南乡。再往南,就是我要去的汇通区了。这里的还乡团更疯狂嚣张,白天很危险,只能昼伏夜行。我找了一个贫农家,躲藏到天黑,沿着小路边走边辨别动静,小心翼翼走到了三星镇西边的汇通区桃源乡我的姨母家。她是贫农又是寡妇,单身一人,我了解了还乡团的活动情况。第二天,我请姨母去三星镇据点,把我的嗣父找来。嗣父是做生意的,常去上海贩运货物,我想请他去上海代办收音机。谁知嗣父一见我,不容我说话,就叫我去三星镇向敌人自首。我当然不从,他就拿了把菜刀来,威胁我说:“今天两个人的命只留一条!”我见状和他拼不值得,因为我有任务在身,就夺门而出,离开了姨母家。这时我才真正领会到斗争的尖锐性和情况的复杂性,连父子情也没有了,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说明瞿县长对我讲的话多么正确,也说明他有丰富的斗争经验。

我从姨母家脱身出来,好在是春节里,路上走亲访友的行人较多,没有人注目。我就在乡间路上警惕地东行西走,待到天黑,我转到了震蒙乡,找到我幼时订婚的女家和我姐姐,她们住在一个园上。我就住在我姐姐家,等待找第二个商人关系。等了四五天,还没有消息,我考虑应该再换一个潜伏地方。可是我姐姐说,她是个寡妇,没有人来往的,叫我仍住她家。加上我一时也考虑不到新的潜伏地点,警惕性有些松懈,没有转移地点。不料,第二天下午,20来个武装还乡团包围了我住的地方。就这样,我被捕了。事情发生时已经过了1947年的元宵节。这次出事,是我没能坚持按照瞿县长关于狡兔三窟的指示行动,思想麻痹了,没能完成任务,深深自责。更为痛苦的是无法向组织上报告我的遭遇!

被捕后,我先后被关在海门、南通、南京的牢里。到1948年,我肺结核已很严重,狱方同意由商铺担保,准予病假于狱外治疗。病略有好转后,我弄到了一张“死亡证明”,才最后脱离了魔掌。

1949年1月初,我经上海辗转回到解放区,在十总找到了县委。刘中书记交代组织部,给我安排随机关休养病体。不几天,南通全境解放了,机关从西亭迁移到金沙。刚解放,工作头绪多,人手少,组织部叫我做些不吃力的、不紧急的事,这样也算是又重新开始工作了!那时老领导瞿树滋已经到南通专署工作,知道我回来了,他一如既往地关心我,一提到我被捕一事,他总是感到歉疚与自责。他说当时考虑不周到,领导上是有责任的,特别是他自己负有主要责任。瞿县长的高尚品格和坦荡胸怀,从来不把责任推给别人,总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搁。

瞿树滋老领导为人真诚厚道,态度又谦和,工作责任心非常强。就为布置我购买收音机一事,一直认为他应该负有主要责任。他还认为后来组织上对我的处理,是脱离了当时的历史环境的。他多次向有关部门陈述自己的观点,始终认为张怡声是组织上派他执行任务的,再说他所熟悉的县委机关,以及一起工作过的同志,没有因为张怡声的被捕而发生破坏或损失。

对这件事,几十年已经过去,我自己思想上已很淡薄,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倒是瞿老一直记挂着,他每次从南京回来,总是鼓励我,督促我,要我继续申诉。直到四五年前,他已90多岁高龄了,还在关心我这件事。反而使我自己感到对不起瞿老。因为我多少年的申诉,都是无人回应。从开头到现在,从没有哪一级组织、哪一个人找我谈过一次话。我申辩的劲头已经冷却了!

不过,我可以向瞿老告慰的是,从被捕到出狱,敌人连我工作中用的姓名(张怡声)和工作机关的名称(中共南通县委)也没有能够得到。

几十年来,瞿树滋老领导真心实意关怀我,我一直牢记在心里,永远忘不掉!

2008年8月于金沙

(作者离休前在南通县政协文史办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