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7月初,在卫队和侍卫们的护送下,蒋介石一行人乘汽车由重庆到达成都。
蒋介石带着一大帮子人马住进了陕西街33号吴玉筻公馆。吴公馆有精致的双层洋房,庭院广阔,绿草如茵,还有不少艳丽灿烂的鲜花,非常雅致。这里靠近少城公园,街头不远就是驰名中外的不醉无归餐馆。
成都是西南的中心城市,房舍整洁,马路也很平坦,民情淳朴,各方面的情况都比重庆来要好得多。成都也是时尚之都。全城流行网球风,少城公园、青年会和许多学校处处可见网球场,男男女女,手持网球拍,悠然自得,成为时尚。侍从室除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头头外,多是年轻人。初到成都,很快也入境随俗,结伴买上网球拍,无事上街时,不管打不打球,都一拍在手,招摇过市。
但是,这份悠闲和逍遥很快被紧张和备战替代。
蒋介石在成都设立行辕后,侍从室一处主任晏道刚与参谋团主任贺国光进行了分工,晏主要负责党政协调,贺主要负责四川反共军事。于是,晏道刚的主要精力由前期军事行动策划转向政界活动和蒋介石等人的警卫工作。晏道刚一亲自抓,何云就紧张起来了,天天召集侍卫人员开会,总是那句几句老话:“当初委座要入川境时,很多人都说刘湘、刘文辉、邓锡侯等人拥兵自重,和反政府的政客与异议分子暗通款曲,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兴风作浪。因此,委座入川,十分冒险。我们的侍卫工作十分繁重。”随后,敲打着桌子说:“身为侍卫人员,当然更应如履薄冰,事事注意,处处防范。各组组长要采取严密的警卫措施,中央要与地方工作的同志密切配合,做到万无一失。”
这样天天敲打,上下吹风,马上让侍卫人员们神经兮兮了,刚买来的网球拍不得不搁置起来了。由于谁都觉得平静的成都比混乱的重庆还危险,人人几乎是枕戈待旦。
蒋介石每天的事情很多,特勤组的任务也比以往重多了。黎铁汉、陈善周、罗毅等人带着手下们日夜进行地形侦察、警卫部署、安全检查、先遣或随从、和有关人员联系配合等等,工作非常紧张,忙碌得不分日夜。
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张毓中的网球拍竟然派上用场了。
四川人嗜茶,好空谈,到处茶肆林立,连乡野荒村也遍布大小茶馆。成都也是到处茶客满座,摆龙门阵的人成群,上至国家大事,下到街坊琐闻,无所不是谈资。蒋介石到达成都的消息传出后,他当年的东征北伐、敉平阎冯、平定闽变的种种故事轶闻在茶馆流传。一日,黎铁汉把张毓中等人叫了过去,说:“这些茶馆对警卫安全来说,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如何咋说?”张毓中问道。
“成都人好吃懒做,爱吹牛,说空话。”黎铁汉说,“你们看,到处是茶馆,到处摆龙门阵,里面自然可以提供快速正确的情报。有了正确的情报,我们的警卫部署、安全措施,就迎刃而解了,先生入川的安全顾虑,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于无形。”
张毓中等人听了,于是又拿出搁置起来的网球拍子,混迹在各处的茶馆里,偷听社会每一阶层的话语。
7月上旬,全川形势除蒋嫡系胡宗南部占据川西北的平武、松潘外,岷江沿岸各要点几乎均被川军占据。中央红军主力似有计划地分别向西北转移、缩短防线的模样。蒋介石紧张的神经似乎松懈下来了许多。
一日,何云把陈善周叫来了,交代说:“委座在入川不久就决定开办峨眉军官训练团,自任团长,陈诚与刘湘两将军为副团长,团址选在峨眉山的报国寺。军官训练团开办期间,委座的行邸预定为报国寺附近的新开寺,你们侦察班先派人去打前站。”
陈善周找来张毓中,说:“你秘密离开成都,经双流,渡江津,过眉山,直奔报国寺,再从报国寺转新开寺,去负责环境侦察、安全策划以及警卫部署任务。”
“还有谁去?”
“一切由你独自负责。”
7月17日下午,张毓中单身抵达了报国寺,只见大批工人、夫子正在东一群西一堆地开路平地,搭建屋架,铺盖稻草,夜以继日地在拼命赶工。他进去一看,工人把一排一排编好的竹竿糊上白报纸,于是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给长官们盖房子!”
“什么房子还要糊上报纸?”
“都是高级长官,做他们的办公厅、寝室、会议室、餐厅等,都要弄上隔间壁板。”
张毓中到处检查一遍后,就在这里寄宿了一夜。第二天大清早,他带着简单的行囊,由一名挑夫作向导,踏上峨眉山的大道,开始向新开寺进发了。
挑夫是当地人。两人边走边谈。张毓中骗他说自己是上海来的学生,父亲在重庆、成都和上海做生意,经常住在成都,因为向往峨眉山的优美景致,就趁暑假来游览。挑夫说:“你们这些公子哥就是有钱没事干!新开寺,嗨,太偏僻啦!没有旅社,没有餐馆,就连农舍也不多。你是外地人,想找地方住宿,恐怕很难。”
“新开寺不能住吗?”
“新开寺是专门新造的,因经费不足,无法竣工,正在停工之中。我和主持很熟,可以商量租用。如果你愿意暂避风雨,也愿意委屈自己吃素菜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说。”
中午时分,他们就到了新开寺。
住持是一位50多岁的和尚,穿着破旧的僧袍,面有菜色,带着一个瘦弱的十一二岁的小沙弥。小沙弥穿得比他更破烂。张毓中心想,都说穷庙富和尚,咋这些和尚都这么穷?仔细一看,庙也很穷,不过是一长方形的木屋,分楼上楼下,楼下简陋地隔成佛堂、卧室、客房、厨房各一间。二楼空空,没有东西,连门窗都没有。这么穷的情形,简直让张毓中难以相信,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这里的人怎么这么穷这么苦!
好在寺庙内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不失为佛门净地。张毓中在客房下榻了。中午的素菜淡而无味,尤其是吃着烧菜用的菜子油,更觉得一股怪味,恶心不已。
吃了恶心的饭,不舒服,张毓中于是前去四周观看地形。寺后方有一面积很大的半山坡地,走进去,这里有一幢T字形的木造洋房,里面住着一位年近八十而身体健壮的洋牧师,洋房里卧室、会客室、餐厅、书房、厨房、卫生设备以及佣人房间、储藏室……样样俱全,且装潢布置,精美华丽。洋牧师姓孔,雇有厨师和女佣各一人,会讲普通话。洋牧师的住宅右前方还建了一座小教堂。这里和新开寺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同是宗教圣地,咋差别就这么大呢?张毓中怎么想也不明白。
新开寺右前方有一山谷,在山谷之前,离新开寺约几十公尺处,有一片茂密的松林,云雾缭绕的林中又有三栋精致的小洋房。这个洋教堂住着成都乐山教会八名大学生,其中一女生,为教会整理资料和作专题研究。
励志社黄仁霖已秘密说好租用孔牧师的豪华房作为蒋介石的行邸。励志社的雇工正在忙着翻修、油漆粉刷。这些木造平房外面看起来矮小、狭窄,里面却极度豪华。谁也料不到蒋介石伉俪会住在里面。
峨眉山的寺庙都建筑宏伟,香火鼎盛。新开寺附近一没有水源,二风景平平,既无奇岩峭壁,涧水飞瀑,也没参天古木,可以说是峨眉山佛刹古寺中最差的地方。可蒋介石为何选这里做行邸呢?其实并不奇怪。一是安全考虑。蒋介石曾对黄仁霖和何云交代说:“峨眉山没有招待所和别墅,寺庙里善男信女太多,作为行邸,啥都不方便,安全没保障,出入就有人看见,不好。”更为重要的是宋美龄也相随而来。她是基督教徒,蒋介石认为她肯定不愿住在佛家寺庙。加上他自己也随妻子改信基督了,因此也不好住在佛家之地,让妻子觉得信教不诚。另外,新开寺也不是完全不可居住,洋牧师的豪华洋房完全够他们夫妇生活,于是便选择了新开寺。
但是,其他人员在新开寺就糟糕了。
张毓中一来打前站,就开始了活受罪。他住在简陋的新开寺内,生活十分不快,尤其是素菜的油味不能忍受,熬到第二天,实在是受不了,于是跑去杂货店里散心,结果遇到教会学校的八名学生,有意无意地搭上腔后,因为都是年轻人,就提到了食宿问题。张毓中说:“我是新开寺刚挂单的新和尚。”随后开玩笑说:“苦和尚不好当,素食难以入口,我正在绝食之中。”
他们听完哈哈大笑,说:“何不加入我们的伙食团?”
原来他们向杂货店老板娘包伙食,每天三餐,每餐四菜一汤,每月每人大洋三元。张毓中喜出望外,当天就高高兴兴地加入了他们的伙食团。
张毓中和他们混一起后,通过闲谈,暗中对孔牧师和新开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发现这些学生忠厚单纯,于是和他们一同结伴探幽访胜,远足野餐,甚至作竟日遨游。
这期间,蒋介石在成都连续会议,对围堵红军进行新的部署,并将川康地方军改编为国军,结束川军的割据局面。再在侍从参谋的协助下,把八九月间的前方战事布置就绪,于是决定前去峨眉山举办训练团,训练那些“素质不高”的川军将领。
7月22日下午,蒋介石伉俪双双莅临峨眉山新开寺。在他们抵达新开寺前两天,励志社已雇人进行了全面的整理和打扫,到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角落都不例外。用水问题,也派挑夫多人下深涧挑运,而得以解决。他们住进了洋教士的高级房子。
这次晏道刚、何云等人随往。侍卫人员全部都调来了。项传远率领20多名第一组侍从散居在附近临时搭建的木屋和民房之中,30多名武装卫士队驻扎在新开寺的破庙中。张毓中随侦察班住在池塘旁的草屋内,警卫班则分驻眉山县和报国寺附近周围的寺庙或民房内。何云和侍卫室的警卫重点转入了峨眉山四周,其中以新开寺为中心的中心。何云进驻后,又夜夜敲打着桌子,召集侍卫人员开会,大意是新开寺比成都还复杂,还危险,必须重点防护,一刻也不得放松。
这公安局长何云是咋啦?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本事还是故弄玄虚?除了戴笠手下的侦察和警卫两班人员没有看法外,其他侍卫人员都对他的这种“局长水平”愤愤不平,说:“这荒山野地除了山蛇和黄鼠狼,还能有什么危险?自己吓唬自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