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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蒙面客执言传武就,柔情郎波折结心缘【九】

子时三分,柳常鸣忽地听见深处号角连天,此刻他初来乍到,不知其中缘故,只道又是遇见匪寇。

客舍临江居上,柳秉章故意在这里歇脚,为的就是明日一大早赶船游过这浩瀚无垠的彭蠡湖,不曾想今夜便遇到本地的悍匪。

柳常鸣推开房门,只见客舍上上下下站满闻声惶恐的宿人,个个都是醒梦过来,其中不乏有练家子站了出来,那掌柜苦苦哀求道:“这位好汉莫不要逞强,这彭蠡湖十三寨乃是个顶个的吃飘子钱的老合(黑话切口意思是水贼),水上功夫更是了得,最近听说他们新换了总瓢把子(当家、老大的意思),此人更是心狠手辣,每月初一,十五便摆船而动,适才吹的号角便是各寨之间摇号子(响应之意)。”只见刚才动怒那人提着大长刀从二楼跳了下来,不偏不倚站在正中桌子上,柳常鸣叫了一声好,只听那人恼道:“水漫了(人家杀来了),剪镖(劫财)递门槛上(到家门口),瞧瞧我手中的海青子(大刀)答应不答应!”左右两边也都是义气之士更是举手呼应,那掌柜心中盘算,倘若他们摆平了这些水贼,恐怕此后更会带了祸端,若是他们摆不平,他们尚可有逃命之机,而自己却一直在这谋生,思量再三,那掌柜如何也不让他们去与水贼拼命。

过后号角声断,远处足足看见几十条大小渔船浩浩汤汤过来,那灯光如同白昼一般,那掌柜颤颤巍巍说道:“各位好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一伙凑够这一百两奉上,也可保各方周全。”

刚才那大汉也不管这掌柜说的什么,提出刀便迎了过去,那掌柜文弱一个,哪里敢去拦回,其后几个好汉也冲了出去,四人隐没于深夜之中。一炷香过后,三个慌不择路跑了回来,一人瞎了一只招子(眼睛),另一人金杠子(腿)血痕累累,最后一人肩上中了一箭,废了一顺风子(耳朵),众人惊道:“这是如何一回事?提刀的大哥呢?”三人同时说道:“毙了,一刀结果了性命。”众人又是大惊,柳常鸣也是大惊,心道:没想到这彭蠡湖这般凶险,尽是杀人越货之徒,不到一炷香功夫,三伤一死。那掌柜见状,站出来道:“看看,各位看看,小的好言相劝,你们偏偏就是不听,这帮人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瓢子。”

柳常鸣欲站出来说话,发觉身旁有人拉住自己,一见是柳秉章,只见他叹了叹摇摇头,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天咱们还有赶路。”

柳常鸣一夜未眠,脑中尽是号角声,次日天明,柳秉章早已收拾东西,罗钦顺也在客舍一楼等他,待众人会齐之后,付了房钱,那掌柜轻轻说道:“在下好言相劝,各位千万不要去泾江口一带,传闻那是水贼的总巢所在,去的九死一生。”柳秉章抱拳答谢,说道:“有劳小哥指点,在下必定慎行。”

众人来到江口,租了三艘小船同道而行,船家颇为不愿,深知今天便是十五,禁不住柳秉章银两诱惑才答应出行,便安排他们素衣、素裳、素冠打扮,他们自知这群水贼虽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但也有一行当的规矩:妇女儿童不劫、高龄老翁不劫、官差不劫、出丧嫁娶不劫。

游至湖心,果然又听见号角,众人大骇痛骂:这群水贼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竟也敢出来打家劫舍。

船家摇摇头,叹道:“各位官人不必惊讶,这彭蠡湖自古匪寇为患,只是苦了周边的老百姓,尤其是我们这些天天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柳秉章愧疚道:“若非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敢叨唠船老哥,只是这水贼之厉,为何朝廷不管不顾?”那船家叹道:“强龙难压地头蛇,那水贼占据水上功夫,朝廷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这时,只见陆陆续续露现三四艘船只,随行众人大惊,那船家吹了口哨,敞开胸怀说了一些南昌方言黑话,柳常鸣也听不懂他到底说的什么,只见那船家急道:“各位英雄不好了,刚才我给他们说明了我们是过道出丧,那瓢头子硬是说留下硬头货(金银珠宝),否则抓了喂龙王爷,各位英雄我看性命要紧,钱财乃身外之物。”柳秉章点了点头,柳常鸣说道:“这可不行,你跟他说我想会会他。”

柳秉章大惊:“不行。”那船家苦苦劝道:“这位老英雄说的对,那水贼得以立足于这彭蠡湖上,绝不仅仅是靠嘴皮子。”

柳秉章久历江湖,深知求全之道,说道:“金银珠宝不过平常之物,在下着实不应该放在心上,只是事关犬子婚姻大事,在下不能不顾,还望船老哥务必想想脱身之法,在下感激不尽。”

那船家摇摇头,叹道:“老英雄,不必这么说,我们赶船的自然要护诸位官人周全,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前的水贼约莫不是一个讲说法的人,连规矩都不讲了。”

只见四艘竹筏齐并朝柳常鸣方向驶来,每艘竹筏上摆列着数十名好汉,个个抡刀捂棒,头戴着黑巾蒙面,忽地柳常鸣见其中一竹筏上躺着一个人,再细眼看那人正是昨夜首当其冲的大汉。

再细看时,两个水贼将那个大汉抛入湖中,那船家大惊,吹了口哨,叹道:“出大事了,这帮水贼动怒了,这是要大开杀戒啊!”原来彭蠡湖各寨与各寨有规矩,大开杀戒之前都要纳投名状,有的废招子(眼睛),有的废胳膊,今日遇到的更加残忍,直接杀了喂海龙爷。

那船家自知保命要紧,嗖一声跳了湖中,其余两位船家也是如此,柳秉章才知他们早有打算,无奈自己没有这等水下功夫。这时对方开口喊道:“并肩子,亮青子,招呼吧!”只见几个水贼同时扑腾跳入水中,此刻已是寒露,那几个水贼全然不知寒冷,柳秉章见状大惊,深知他们要打翻自己的船,抽出腰间公家配刀,横穿过来,那刀已经刺中一水贼的腹中,柳常鸣瞥见其中一水正在推前面的船,他迅疾夺出船上掌舵的舵桨拍了过去,那个水贼顿时不知死活。

其余的水贼见一下子折了两位兄弟,立即向柳常鸣这边过来,柳常鸣更是得意,自知要好好教训这帮匪寇,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跳了湖中,无奈湖水冰凉,加之水急呛了一口,几乎被水贼擒获,幸好柳秉章抛出一锭银子打中一个水贼的脑袋,柳常鸣才逃了身。

对方的瓢子头见几个兄弟硬是不能对付柳常鸣父子,心中怒气大增,加上马上入冬转冷,他自知过湖的船只少之又少,今天见三艘船只一同出现在湖中,必定非富即贵,所以他思量干了这一票便好好歇了一顿时日,此时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摆平眼前之人。

一声令下,又有几个水贼跳入湖中,其余水贼趁舟急上,一张渔网铺天过来,那几个护卫手忙脚乱,那船失了方向,几个护卫几乎跌落湖中,渔网便从天而降将这些人困住了。柳秉章看见这边暗惊不妙,而柳常鸣更显劣势,几个水贼包围过来,他水性本来一流,无奈这彭蠡湖湖水冷冽与广州河水水温全然不同,面前的这些水贼又都是东道主。

柳秉章这时感到有水贼在船下暗动手脚,心知不妙,莫非今日要死在这彭蠡湖中。只见船上除了金银财宝,仅无其他,若是当时听了老船家的忠告,自己也不会落下这般田地,只是自己半身入土,柳常鸣还年轻有余。想到这里,柳秉章挺着船只向中心竹筏撞去,那竹筏上正是瓢子头。忽地,柳秉章所在的船一摆动,柳秉章左右摇摆不定,也跌落了湖中,罗钦顺也与柳秉章同一船只,见柳秉章跌入湖中,他熟悉水性也跳入湖中。

那瓢子头见此刻大获全胜,颇为得意,忽地听见北方有号角身,三声一歇,持续不断,那瓢子头大惊,喝上左右兄弟重回竹筏上,折兵而返。

柳秉章,柳常鸣相序上了船上,只见全员全身湿漉漉的,所幸无一人受伤,金银财宝也未曾受损,考量担心各位染上风寒,他们只能折路而返,重新商量过湖时间。柳秉章以参将身份与当地县丞写信,那县令不知柳参将驾临,多是奉承讨好之意又知柳秉章是进京与杜尚书缔结秦晋之好,更是喜形于色,调入了南昌附近的官船为柳秉章过湖。柳秉章几番遏制说此事必定招摇过市,他一个小小的参将没有这般本事,那县令极力讨好,劝说官船常年闲置,倒不如物尽其用。更是说到柳秉章早年在江西剿匪,算是造福一方,只有功没有过,何人会昧着良心检举。

罗钦顺见状,欲言又止,见那县令巧言令色,他插不上话来,只能站在一旁,他虽是读书人,也通达宫廷谋略之道,暗恐此事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必定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半夜三更,他敲开柳常鸣的房门,将此事告知柳常鸣,柳常鸣虽不知罗钦顺的深谋远虑,但也知罗钦顺不会欺骗自己,便拉着罗钦顺一同与柳秉章商量。

柳秉章早就疑虑,只道一心过湖,也未猜测县令别有用心,商谋已定,次日一大早一行人租了一艘大船过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