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双双当然懂剑!
江南的乔双双,唯一的武器就是剑。
她的剑很长,也很软,不用的时候,那把细长的剑就会像柳叶一样,温柔地熨帖在她纤细的腰身上,长长的剑穗垂落下来,就像是腰带上垂落下来的流苏,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轻舞飞扬。
但千万别以为那把看上去软软的没什么锋芒的剑没有用武之地!
乔双双或许没有大姐的冷静,没有三妹的多智,没有小妹的杀气!但是乔双双的剑术却是不容小觑的!
剑出,如雪!
剑舞,若冰!
乔双双的软剑,矫捷若游龙,变化若鬼魅,它会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候遁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去,剑端或挑、或劈、或刺,仅几个回合,必见血回鞘。
不过乔双双讨厌血腥味,何况她最痴迷的又是服装!
所以,更多的时候,乔双双的软剑只是她心情浮躁的时候,用来平心静气的。事实上,这也是她母亲之所以会传授她剑法的初衷。乔双双是四个姐妹中脾气最爆裂的一个,如果由着她发作,她会如同一匹难以驾驭的怒马。乔双双的母亲为了制伏她的怒气,特地传授她这一路剑法!
每次乔双双想要发脾气的时候,她就会做一件事——舞剑!
乔双双最喜欢在水边舞剑。长剑当风,牵动着满湖水汽,水光潋滟处,那一抹舞剑的纤细身影,白色衣袂在风中翻飞,金色阳光在她身上晕染开华美的光晕。她就像一只自由的纯白蝴蝶在竹林间蹁跹着一曲绝美的舞步,竹叶缤纷,在风中摩擦出风铃般清脆的音色。
乔双双的狂躁不安就会在阵阵剑花平息下来,她凝立在水面上,平静的水面映出她平静的面容,美若冰霜,叫人近身不得。
换言之,剑也是乔双双宣告独身的一种方式!乔双双的父母虽然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乔双双的母亲只能感叹,造化弄人,本想用剑法克制乔双双的怒气,把她塑造成贤淑女子,岂料弄巧成拙,反而促成了她的乖戾与孤僻。乔双双的父亲总算比较达观:“双双只是还没有遇见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如果遇见了,女儿本性就会自然流露。”
没想到一语成谶。
可惜的是父亲只看到了开始,没有看到结果!乔双双感叹。
结果是,剑才是她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依靠!
只是那柄记忆中的软剑,已经与她隔得太远,远到她几乎已经放弃了重新拥有的念头。
乔双双执剑,泪落剑身!
变身为小人鱼的她,似乎与剑隔缘,然而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剑!午夜梦回,当她有机会独处的时候,她也会折了细细的纸条,把那一路剑法一一施展开来,身随“剑”走,如行云流水般连绵不绝,如风中的细雨一样飘忽不定。更多的时候,她掌中无剑,但她的人,已经化身为一柄软剑,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唯一不同的是,再没有了她内力的应和。
她知道,无论她如何努力,内力总归是回不来了。那是她拼尽了双十芳华与母亲配制的药物所成,在这里,在这个根本不懂武功为何物的国度里,她如何重得?她如何达得到剑与神合的境界?
她凝视着雪亮的剑身,剑身映出她噙在口唇之间那一抹讽刺的笑容。
这个,也是剑?
她要用这一把可笑的剑,捍卫她的尊严?
“你仍可以翻悔!”哈伦一直在关注着她的神情变化,他以为她的眼泪是怯场的表现,“与你击剑,胜之不武!”他屈指弹了一下剑身,眉宇间凝聚着狂傲。他从三岁就开始练习击剑,他的剑法,绝不是吹出来的。
“乔,不要勉强了。”花非花担心地注视着乔双双,“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他摇了摇头,他和哈伦交过手,知道哈伦已经今非昔比,何况乔双双根本就没有内力。走过去,轻而易举地夺下了乔双双手中的剑:“你看,你连我都斗不过,怎么和他决斗?还是让我来吧!”
“拿来!”乔双双向花非花伸出手,目色坚定如铁,面色冰冷若雪。
花非花叹了口气,他看到过这种表情,在他和乔双双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想要调戏乔双双,乔双双就是这副神气。那时候他败得颜面无存,那么,这一次呢?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希望,乔双双不是别人,别人办不到的事情,乔双双却有可能办得到。他把剑还给乔双双,默默地退了开去。
哈伦忽然冷冷哼了一声:“既然你死不悔改,还在犹豫什么?”
他会在第一时间就指住乔双双的咽喉,从此以后,他就是乔双双实至名归的主人!
他的眼睛里射出了兴奋的光芒,他侧身而立,手中剑尖指着乔双双,没有握剑的手靠在背后。
乔双双凝立不动,那是迎战的姿势!
“我可以让你先出招。”哈伦傲慢地说道。
乔双双的视线终于离开了她手中的剑,她的睫毛慢慢地向上翘了起来,平静地凝视着哈伦,静得如同一面平湖看不到涟漪。
剑尖微微扬起,哈伦手中的剑陡然向前急送,就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寒森森的剑尖指在了乔双双的喉头一寸左右的位置。
胜负已定!
花非花的脸色一沉,传闻中哈伦剑术无双,快如闪电。他一直以为多少有些夸张,现在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果真有闪电一样的击剑速度!他的心也是一沉,他几乎可以看见下一刻的自己,也是这样束手无策地被哈伦的剑尖指住了咽喉。
“认输了吗?”剑光一闪,谁都没有看清楚哈伦是怎么撤剑的。
乔双双依然静若止水,她的心好像遨游在无垠的太空,散发出广袤的荒芜。
哈伦撤剑的同时,乔双双终于动了。她轻步曼舞,像是燕子伏巢,又如鹊鸟夜惊疾飞高翔。她的目光渺然于杳远幽冥,是那样的雍容不迫,又是那么惆怅悱恻。纤细的罗衣顺着她流水行云的姿态飘摇曳曳,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若仙若灵,牵动着哈伦的眉眼。
她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这哪里是击剑,这根本是一场舞曲盛宴。哈伦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刹那间,乔双双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之间,剑尖突然一昂,指向了哈伦的咽喉。
一样的位置,分毫不差!
花非花惊喜地叫出声来。
“我赢了!”乔双双红唇微启,吐气如兰。这三个字,不必有声,因为每个人都看得懂。
“胜负还未分呢!”哈伦冷冷一笑,剑若毒蛇吐信,在乔双双的四周围不断地闪耀着,呼啸着。乔双双这唯美的一击,把他的斗志激发出来了。如果说刚才只是玩玩,那么此刻,他眼里心中,真正地将乔双双视为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剑光闪耀中,乔双双便似百丈洪涛中的一叶小舟,狂风怒号,骇浪如山,一个又一个的滔天白浪向小舟扑去,看上去随时都有舟覆人亡之险。
然而这一叶小舟随波上下,却始终未被波涛所吞没。
乔双双姿态越发从容,神情越发宁静。哈伦的剑招仿佛成了乐声,她和着乐声翩然起舞,忽而有如飞翔,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忽而又似步行,仿佛水的精灵从梦境中走来;忽而变成辣立,水袖甩将开来,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牵着一缕缕的沉香;忽而侧身斜倾,剑风带起衣袂飘飞……
相比于哈伦闪电般的速度,乔双双的动作简直就像是慢镜头,一点都不迅捷,但部位却妙到巅毫。酣斗中,她剑尖斜挑,指在哈伦小腹部位。
哈伦怒吼一声,侧身闪避,剑尖去势不绝,向乔双双胸口疾刺而去。
这真是精彩绝伦、胆大妄为的一剑!若不是对身体功能有着绝对自信的收控自如,这一剑就算是刺中对手,自己的小腹恐怕也要深受其创。但是哈伦却做到了。
花非花惊恐地叫了一声,向乔双双冲了过来。
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局势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乔双双忽然仰面倒下,纤腰若柳,屈成一个美丽的拱形,哈伦的剑从她胸口上方刺出。剑势既空,哈伦一怔之下,一时收不住势头,整个人向前一冲,几乎扑在乔双双身上。但是他的姿势却僵立在乔双双的上方,因为乔双双的剑,正指着他的喉咙。
时间仿佛凝固。
已经奔到乔双双旁边的花非花,不知所措地望着这凝固的姿势。
哈伦陡然挺直了身躯,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中神情变幻莫测。
哈伦一离开,乔双双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望着哈伦。
“你自由了!”哈伦慢慢地吐出这四个字。
“她呢?”花非花指了指乔双双。
哈伦还没有回答,乔双双已经把花非花推了出去:“离开这儿,回到中原去!”
“你呢?”花非花看了一眼哈伦,用汉语和乔双双交流。
乔双双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凄凉:“花非花,不要再管我了。”
花非花一把抓住乔双双胳膊:“你用你的自由换我的自由?双双,你把我花非花看成了什么人?要么一起走,要么我们两个都不走。”
乔双双勃然大怒,突然甩了花非花一记耳光。这一下来得那么突然,花非花的手又正抓着乔双双的胳膊,竟然没有闪避过去。
“你做什么?”花非花惊愕地盯着乔双双。
“做什么?”乔双双怒视花非花,“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走到这一步?花非花,你什么都不明白,在这里瞎掺和什么?你在这儿,非但帮不了我,而且还会成为我的累赘,你知不知道?”
花非花的脸色一变,很快又笑了:“双双,激将法对我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