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奔了一阵子,后面的声音才渐渐地远了,乔双双知道自己是彻底将那男人给甩掉了。但是她还是不放心,继续向里面穿行在中,顺着一个个弯道拐了弯,眼前是一块布满青苔的花岗岩,花岗岩周围,那些高大的树干排得那么紧密,若不是仔细寻找,根本难以发现这个隐蔽的角落。
乔双双松了口气,在花岗岩底下坐了下来,现在,天地间只剩了她一个人了,她一生中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孤独呢!
她的靴子已经在逃跑中丢了一只,怪她刚才没有完全穿好,剩下的那一只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干脆也脱了下来。两只白色罗袜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凝固的血液呈现出暗褐色,更有新的鲜血还在渗透出来。巨大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地揪心裂肺,但是乔双双已经流不出眼泪,干涸的泪痕揪着她的脸颊,卑鄙地进行着雪上加霜的肆虐。
不过乔双双已经无力顾及了,疲惫将她重重压垮,她倚靠在岩石上,茫然地望着天空。天空清明纯净,一颗星星在山凹上空和蔼地眨着眼睛。露水降下来了,带着慈爱的温柔。深沉的寂静笼盖四野,给乔双双带来片刻的安宁。
乔双双就在这一片矮叶植被中躺了下去,一个长满青苔的低矮小墩当了枕头。幸好夏夜的空气是清凉的,乔双双躺在这个野外,并未感到特别的难受。
如果她的心也能如这环境一样就好了。
遗憾的是,一安静下来,她的心重新被愤怒所笼罩,愤怒控诉着、喧嚣着,一再地张开那流血的心扉、折断的心弦。她简直不知道自己再见王子,拿什么才能发泄自己对他的鄙视和痛恨,也许还有深重的失望和莫名的哀怨。
她被这种念头折磨得疲乏不堪,只好重新做起来。她用双手抱紧了膝盖,夜已来临,群星璀璨,星芒似乎在暗示着每个人的命运。
乔双双睁大了眼睛,她的命运在何方呢?
如此离奇的遭遇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呢?
眼泪重新滋生出来,裹住了她的眼珠子,泪眼朦胧中,她望见了浩瀚的银河。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故乡的诗句在她心头徜徉,父亲的脸映入她的脑海。啊,这个时候,父亲是不是也在望着星河,吟着诗句,念着她这个不肖女儿呢?
回家,回家,我需要你们啊!
她在心头低低地倾诉:爹,娘,给我力量吧!让我回去,回到你们身边去!
在这样一遍遍地祈祷中,她再次投入小山的怀抱,不久,在沉睡中忘却了忧愁,梦里面,她的爹娘、姐姐,微笑着向她迎了上来……
乔双双醒来的时候,梦里的情形还残留在心头。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冷酷的现实了。笑容顿时从她嘴角隐去,她幽怨地注视着四周,苍白****的匮乏,幽灵似地簇拥到她的身边。没有小鸟的婉转啼叫,没有蜜蜂的嗡嗡忙碌,甚至没有微风摇曳树叶的响声,一切静得可怕。
乔双双动了一下,只一下,脚上的伤口就毫不留情地迸裂开来,痛得她泪花又闪了出来。
她站不起来了,严重的创伤把她变成了废人,如果没有人过来,她会饿死在这一片荒漠从中。
她苦笑了一下。
也许,死亡正是她应有的归宿呢!也许,只有死亡,才能将她带回江南呢!
心头窃喜了一下,恐惧倒不再袭来。
她仰面躺在植被上,双手交握在胸口:爹,娘,姐姐,我来了!
这时山间响起了一阵打猎的号角声。
乔双双睁开眼睛,侧耳倾听,声音越来越近,她听到猎狗的叫声,马蹄的得得声,以及人群中的呼喝声。不一会儿,一只很大的猎狗钻出了灌木林,跳了进来。
乔双双笑了,她当然认得这只猎狗。这只猎狗显然也认得她,它欢快地叫了几声,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庞后跑了出去。
很快,这只猎狗就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乔双双还是动也不动,冷冷地盯着这个人,这个有着一张太阳般灿烂脸容的男人,一如那天空耀目的太阳,照亮了这一片荒漠。
即使是如此气恨的状态下,乔双双依然不能不被他吸引着视线。
“乔,我终于找到你了。”王子扑到乔双双面前,把她扶了起来,“天,你受伤了!我得……”
啪!
这一记耳光,是乔双双撑足了所有的力气,甩在王子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的。
王子愣了一下,乔双双那红红的手掌印明显地留在他白皙的而疲倦的脸上。
乔双双又扬起了手,对准王子的脸再次打了下去。
王子可以避开,但是他没有动。
啪!
又是重重地一下。
乔双双可以清晰地看见王子眼中痛得漾起的点点水花。她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是她的手还是扬了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如果你觉得打我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你打吧,乔,你打吧!”
乔双双愣了一下,王子的表情很诚恳,可是正是那过分的诚恳反而更激怒了她。怎么,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就可以凭着这么轻轻巧巧的一句话瓦解了他所有的罪过么?
她咬了咬牙,用力挥了下去。
啪!
王子苦笑,乔双双的三记耳光都打在他一边脸颊上,痛得犹如火烧火燎,他不是不想回避的,也不是没有怒气的。他已经退步了,已经承认错误了,乔双双却兀自得寸进尺。但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乔双双破裂的衣衫、累累的伤痕,以及那嫣红的罗袜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凉气冻结了他的怒气,冷得他的心都痛了起来。
“乔,你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王子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乔双双裸露的肩膀上。
乔双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狼狈吗?是啊,很狼狈!怎么弄的吗?何必假惺惺明知故问?
王子没有解读乔双双的眼色,他的视线落在乔双双那两只分不出本来颜色的罗袜上。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乔双双的脚,试着想将将袜子脱下来,但是他才刚刚动手,乔双双就痛得抽了回去。
“乔,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王子哽咽了,泪水从他眼眶里滴落下来,落到乔双双裸露的伤口上,那伤口的痛楚竟然神奇地消失了,不仅痛楚消失了,甚至连那些灼热的水泡也不见了。
乔双双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看时,真的,脱了一半的罗袜处,露出来的皮肉已经鲜嫩如初。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仍然在为她脱袜子的男人,不知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法术,居然能够医治了她那双一直在忍受着刀刃刺伤的脚。
王子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如何将袜子成功地从伤口上剥落下来。他小心谨慎地脱着,实在粘连的地方就用刀子割破,再慢慢撕下来。那些凝结了的伤口一度被撕裂,又重新涌出鲜血来,他的眼泪便也忍不住地落得更多,眼珠滴落处,伤口奇异地愈合了。
王子终于也发现了这个现象。
“天,怎么回事?”他瞠目结舌地盯着乔双双的脚,“乔,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泪水一止,乔双双的伤口便也不再愈合。
乔双双皱了皱眉头,愈合的舒适与接踵而来的疼痛之间,对比如此鲜明,以至于她仿佛置身于天堂与地狱之间,舒服令痛苦愈甚,她忍不住要恳求王子继续落泪。
她的手指在王子沾着泪珠的脸庞上轻轻抹了一下,将泪珠擦在伤口上,伤口的疼痛又减轻了几分。
王子恍然:“你是说,我的眼泪可以治愈你的伤口!这太神奇了!”
乔双双点了点头,示意王子继续流泪。
但是王子的心情经受了这一惊一喜,悲戚与怜悯被替换,泪水哪里流得出来,越是想要流泪,眼里越是干涸,他又气又急,又觉得可笑。
“这也太荒谬了。”他气急败坏地嚷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看我们最好回到王宫里去,宫里的药剂师会为你解决这些苦痛的。”
乔双双的面容也恢复了冷峻,挑了挑右眉:我不去。
“你不去?”王子拧眉,“你想去哪儿?”
无双!
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具毁坏力了。王子的脸色陡然堆满了阴霾,凶狠地逼近乔双双:“你想离开我?”
乔双双藐视地白了他一下,表示肯定。哼,心情不爽又如何?她已经不爽了一个晚上了!
王子恶狠狠地将乔双双的脸掰了回来,不过他不敢碰到乔双双的下巴了,他怕那种事情又会发生,他也不想在破布袋一样的乔双双身上再增添新的伤口了。
他用两只手夹住乔双双的两边脸颊,缓缓地用力扭转过来。
乔双双不得不正面对着王子红肿了一半的脸颊,甚至连那只眼睛,也被挤得小了一半,看上去无比滑稽。
乔双双的心情略略地好了一些,她嘲弄地故意盯着王子那只变了形的眼睛。
王子当然了解她眼中的含义,更是恼羞成怒:“我告诉你,想离开我,除非你变成大海上的泡沫,否则,别做白日梦了。”
那就变成大海上的泡沫吧!
乔双双的表情这样宣告。
“是吗?”盛怒之下,王子阴森森地嘿嘿冷笑起来,“可是我还没有玩够呢!你不知道你有多么好玩,我怎么舍得让你变成大海上的泡沫呢!乔,我们的游戏远远没有结束呢!”
几句话让乔双双彻底齿冷。
真相在冷酷的言辞中无所遁形!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王子从来就没有真心地想要解救她啊!
所有的疼爱、呵护,不过只是王子觉得她好玩而已啊!
好一只宠物啊!
须得等到她这只宠物失去了愉悦王子的价值之后,才能被冷酷地丢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