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陆续来了客人，打招呼，点单，倒酒。生意就这么简简单单，日子也是这么日复一日。
陈默开酒馆的初心很简单，只是喜欢这么简单不变的生活，再加上给自己的书收集一些故事，但是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有故事的人，大家脱了衣服，一样的干净，扒了皮，全是鲜血淋漓。
有的人，把故事藏在酒里，喝完了又吐出来，有的人把故事藏在心里，酒下肚了，却怎么也冲不干净。
陈默托着腮就这么坐在柜台里，看着这些客人喝完酒或是沉默或是兴奋，或是平静或是流泪，酒后的样子，也许是大家最本真的样子。
正发着呆，店门上的风铃响了，陈默回头一看，进来个三个人，领头的是个熟人。
“呦，王大记者，稀客啊”陈默笑着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打个招呼，招待三人坐下。王记者叫王佳楠，是这里城市电视台的记者。除了那些知名电视台的记者以外，其他电视台的节目，其实都很杂，王佳楠就是这样，有时做情感节目，有时做美食旅游，一次做城市探店推广时，来过陈默酒馆做采访，挺喜欢这里的环境，后来偶尔忙完了，也会和同事一起来坐坐。
“每次你喊大记者，我就觉得你是在嘲讽我呢？”王佳楠斜了个白眼，她弯下腰把高跟鞋一脱，光着脚就踩着桌下的毛垫上，然后往椅子上一瘫，呼了口气“唉，舒服。”另外俩同事也是往椅子上一瘫，都懒得说话，陈默也认识，女的是助理，男的是摄像，看这三人这么瘫着的姿势，这个小团队今天又没少受累。
“我这客人要是被熏跑了，我可找老赵算账啊”陈默端过来几瓶啤酒，笑着说了一句。有时王佳楠的爱人来接他，陈默也会聊几句，一来二去和这两口子也都熟，王佳楠的老公叫赵谦，是个很和煦的男人。
“滚蛋，要不是小李没带钥匙，我们也不来你这待着”王佳楠弯腰揉着发胀的小腿，歪歪嘴就示意陈默赶紧滚蛋，就这么一个电视上落落大方文雅端庄的女人，私下里放松下来，却是另一幅风风火火的样子。
用王佳楠自己的话说，生存有生存的风范，生活有生活的洒脱，不能忘了自己摘下面具的样子。陈默对这话深以为然，陪着说笑几句，就回去忙自己的。
王佳楠和同事聊着天，转头的时候，偶然看见小黑板上新增加的一行字。她盯着看了几秒，小李叫她两声都没听见，小李伸脚踢了踢王佳楠，才反应过来。
“王姐，楞什么神呢？”小李拿着杯子碰了碰王佳楠的杯子，然后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长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好羡慕你啊，赵哥对你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这么好的老公。”
刚才三人话题聊到摄像小刘刚谈的对象，小李就突然提了一嘴。赵谦家里拆迁三套房子，工资虽然不是多高，但是却稳定，结婚三年以来，对待王佳楠还是无微不至，亲人朋友说起来，都要笑着说一句真是模仿丈夫。
王佳楠听到小李问话，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然的蜷了一下，接着自己笑了起来
“呦，小丫头思春了啊？前几天不是还有个追你的吗，没相中？”
“那不是有赵哥这个榜样在，其他的凡夫俗子我就看不上眼了。”
“那你就别指望了，到时候我儿子让你赵哥培养好，你到时等着叫我妈就行了。”
两人说着话笑着闹成了一团，这时小李手机响了，她拿起来说了几句，高兴的拿起包说“我妈回家了，我先回去了啊。”
几人常来，这边酒水多少钱都知道，小李扫了码付了款就跑了。小刘看看时间也告别一声起身回家了。
王佳楠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完，摸出手机给老公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就走到了柜台前面，拉过来高脚凳坐着使劲拍拍柜台，把正玩手机的陈默叫了过来。
“咋了大记者，叫小的有事啊？”
王佳楠已经有了几份醉意，她指了指小黑板问道
“那个忘情水，是什么？”
“额，朋友实验室里新出的配方”陈默挠挠头，没法解释来龙去脉。
“干嘛用的？”
“额，理论上讲起到一个中枢系统海马结构记忆神经元去死皮的作用”
“能说人话吗？”
“帮你消除记忆。”
“信你个鬼，还忘情水”王佳楠听完，嗤笑一声“一段时间不见，学会吹牛了啊？你朋友是孟婆吧？”
陈默听见这话只想为这个女人的第六感点赞！但是这个话不能深究，指不定这边陈默承认了，那边就被雷劈成渣了。
“反正那朋友挺厉害的”他只能随口应一句，接着扯开了话题“你小日子过得这么美好，问这玩意干嘛，老赵啥时候来啊？”
王佳楠其实酒量并不好，但是只要来喝酒，必喝多，但是每次喝多之前，她都记着给自己老公打电话，过不了半小时，老赵准会出现。她也不回话，转身回自己桌子上，拿起酒瓶子，咣咣咣几口又灌了进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咧着嘴傻笑了起来。
“是啊，多让人羡慕啊，日子挺舒服，老公疼我。”她忽然又坐直了起来，撑着椅子扶手就像站起来，结果试了两下都没能起来，就靠着椅子背，指着小黑板，嚷嚷了一句
“可是，我不甘心呢。”
陈默一拍额头，这看样子是喝多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他起身走到王佳楠的桌上坐了下去，安慰道
“大姐，喝多了啊，有什么不甘心的。待会回去让老赵给你按按摩，揉揉头，睡一觉就忘了。”可是说着话的时候，陈默却发现王佳楠的眼眶，慢慢红了，接着一汪眼泪就从里面慢慢的聚了起来，接着就顺着脸颊划了出来。
“我今天看见前男友了”王佳楠也没管脸上的眼泪，就任由它流着，陈默递过去纸巾，王佳楠也不接，自顾自的说话
“老陈，你说，我这么一个身高腿长大靓妞，我没嫁给他，应该是他的损失啊？可他妈的。”王佳楠突然坐直了身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为什么每次想起来，就这么不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