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砺剑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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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同空和尚(一)

红马载着玉飞和玉平一路飞奔出柳家围子南面的山谷口。此时月亮早已隐在西山的后面,夜空黑沉沉的,阵阵冷风从背后袭来,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不知道是两人身上发出的,还是从柳家围子那里散发过来的。两人已激斗半夜,身上多处受伤流血,早已浑身虚脱了,现在连骑马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

终于,前面有一处地方隐约闪现着灯光。玉飞说:“先歇一歇再走吧。”两人勉强挨过去爬下马,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灯光是从一间草棚里发出来的,里面传出敲木鱼的声音,还有一股香烛的气味扑鼻而来。两人恍然大悟,原来两人已经逃到了洪观寺,这间草棚是那个留守和尚搭建的。两人前些日子来过两次,一次是陪梅姐来给她男人上坟,一次是陪玉枝来寻找梅姐。两次都和这和尚打过交道。想不到今夜慌不择路地逃命,竟然又逃到了这里。

两人正在门外喘息,里面敲木鱼的声音忽然止住了,一个温和的声音飘出来:“是柳家围子的人吧?进来吧。”两人踌躇了一会儿,玉飞说:“师父供奉着佛爷,我们身上沾满了血,恐怕会……”和尚道:“佛爷慈悲,哪会在意你俩身上的鲜血!怕只怕别人身上还要沾上你们的鲜血呢。”两人一惊,正要推门进入,那和尚又道:“对了,先把马赶走吧。”玉平依言拍了拍红马,红马嘶鸣一声,向东面路上奔去了。

两人进了草棚细细打量,草棚不很宽敞,正面供奉着泥塑的释迦牟尼佛像,佛像面前是一个香案,香案两旁点着两根蜡烛,香案上面的香炉里正燃着三炷香,香烟氤氲了整个草棚子。香案前有三个蒲团,和尚坐一个,另外两个空着,似是是专为玉飞两个人准备的。玉飞和玉平不由地走过去,面向释迦牟尼佛像双手合十跪在了蒲团上。草棚子里面陈设简陋之极,佛像更是造得粗糙朴拙,但草棚里面那种肃穆虔诚的气氛,却丝毫不亚于未被焚毁前的洪观寺大雄宝殿。玉飞和玉平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杀之恨和生离死别之痛,此时竟忽然觉得心平气和起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们做的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而已。

两人拜了三拜,然后转身去看那和尚。和尚脸色平和,闭着眼睛盘腿坐在蒲团上,右手敲着面前的木鱼,左手做单掌礼,口中张合着,似是在默念经文。和尚好像感觉到两人在打量自己,便睁开双眼不再念经,向玉飞两个人微笑着。玉飞便问和尚法号,和尚倒也实言相告:“老衲同空。”玉飞和玉平合十道:“同空师父。”同空回礼。

忽然外面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隐约传来,显然是大批马子们追来了。两人脸色大变,相互对视了一眼,“刷”地站起来,立刻就要往外走。和尚说了声:“慢着!”脸色平和如故,他一面缓缓地站起来,一面说:“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吧?”顺手端起一个烛台走到草棚的东南角处,掀开一张苇席,苇席下露出一块铁板,铁板上带有一个铁环。和尚拉开铁环,露出一个大洞。他把烛台递给玉飞,轻声说:“下去吧。先避过这阵再说。”洞内是台阶,两人顺着台阶走下去,和尚盖上铁板和苇席,回来将剩下的那根蜡烛放在了香炉的一旁,继续盘腿坐下来敲木鱼和念经。

玉飞和玉平沿着台阶往下面走,有丝丝的冷气拂面而来,下面很幽深,黑咕隆咚地不知道还有什么。他俩这才恍然:这原是洪观寺大雄宝殿的地宫,洪观寺被烧毁后,和尚为了保护寺内唯一的遗存,便在上面建了草棚看护。玉飞想,他俩是来避难的,不是来猎奇的。地宫里往往藏有佛教圣物,他俩浑身是血,千万别亵渎了什么才好。玉飞不信佛,但小时候曾随母亲来洪观寺上香,曾被母亲再三告诫,对佛祖要务必恭敬,千万不能冲撞了。于是,两人走了一会儿停下坐在台阶上歇息,眼前空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而外面则什么也听不到,更不知道追来的“西南马子”会不会与和尚为难。两人感觉像是等了很长时间,终于听到和尚掀开铁板叫他们的声音,两人赶紧上来。和尚神色仍和刚才一样平静,什么也没有说。玉飞看见香炉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香灰撒得满地都是,有两个蒲团被踢到了门边。想必刚才“西南马子”们来踢蹬折腾了一通。玉飞想询问刚才发生过什么,但他见同空面如止水,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玉飞两人向同空合十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同空淡淡地说:“随缘而已。恩是空,缘也是空。两位不必介怀。”

玉飞和玉平相互对视一眼,转身就要出门。

同空忽然叫住两人,说道:“两位现下要到哪里去?”

玉飞咬牙道:“杀父大仇不共戴天,更何况刘黑七的‘西南马子’还杀死了我柳家围子那么多乡亲……”

玉平也咬牙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同空脸色仍然平和,缓缓说道:“刚才马子们来的时候,我对你俩说过,这还不是拼命的时候,难道马子这一走,就到了你俩拼命的时候了?”玉飞两人面面相觑,同空略停了停,继续往下说:“几天前,你们那匹马的前主人来我这里烧香许愿,我曾送给他四个字‘远走高飞’,他们没有听,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玉平打断同空,愤然道:“他们已经死了,他们该死!他们是刘黑七派来的奸细。围子正是因为他们才被打破的。要不是那个女的,枝妹也不会……”玉平又气又恨,正想痛骂一通,忽然意识到自己无礼地打断了同空,便止住了口。

同空面色一凛,叹息说:“哦,这两个人果然……咳,害人害己,白白地做下了恁多恶业,何苦来……当初他俩如果远走高飞了,哪会如此!唉,现在我把‘远走高飞’这四个字再送给两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