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仙仆们把琼浆玉液、龙肝凤髓、仙杏蟠桃等仙家佳肴一一陈于吕无病等人的案上。
临走前,一个秀丽女仙抬头瞥了吕无病一眼,神色莫名,口中翕张几下,束语传音道。
“此地非善,小心”
吕无病心中一惊,脸上神色沉迷依旧,端起酒壶佯作欣赏,隐秘地给青青和傅月池投了个眼神。
二女领悟,也做出副一心歌舞的样子,案上酒菜夹来夹去,却是一口不尝。
然而其他人却没有这般多顾忌,被这奇香一诱,便直接手口并用,大快朵颐起来,一口酒,一口肉,吃得不亦乐乎。
常威更是如同饕餮附身,哪怕双手伤残,只张口一吸,便如长鲸吸水般把仙酿和佳肴吸进口中,囫囵咀嚼两下咽下去,吃得案上汁水淋漓,果核乱滚。
杨霜倒没有如此不堪,只取了仙酿自斟自饮,三五杯后便眼神迷离,仰望绘满瑞兽祥云的穹顶,一头白发倾泻下来,掩在银枪之上,恍若谪落凡尘的枪仙独坐孤峰,遗世独立。
酒过三巡,场上歌舞已换了一轮。
吕无病一时不着,竟也看进去了,身上穷奇文身一烫,才清醒过来,只觉那如云的水袖仿佛勾魂锁链般,把他的魂儿也要拘过去。
一时后背沁出冷汗,头皮发麻。
吕无病平复心跳,艰难地把视线拔离起舞仙女,又看向其他位上的仙神,见有的着龙袍冕服,有的着黄冠道袍,有的着羽氅纶巾,更有甚者赤膊露肚,或坐或躺,林林总总,三教九流,无一不包。
只是无论吕无病怎么运足目力,都看不清这些仙神的面孔,仿佛上面影影绰绰蒙了层雾一样,再用劲盯时,被窥探的一个道士忽地看来,两道金光针刺一般射入吕无病眼中,刺得他双目泛红,不住流泪,再不敢看。
而奇异的是,多有仙神比邻而谈,纵声笑语的场景,但却无一缕声音传出,吕无病耳中听到的仍只有琅琅仙乐声。
吕无病埋头,思索殿中奇异处。
既是宴会,便分主客,据金甲神人所言,这极乐盛宴乃是他化自在天尊举办,而此时殿中上首主位却空悬无人。
“天尊去哪了?”
“邀自己这些人赴宴,果真是为了听那凡尘俗事?”
“刚才那女仙要我小心,又是为什么?”
吕无病满心疑窦得不到解答,正苦恼间,忽的一阵杯盘跌落的脆响传来,却是右手几位处的常威闹出的动静。
只见常威此时面色涨得通红,一张大口几乎咧到耳根,腹胀如鼓,已无法再吸气进食,却用双手把案上菜肴果品乒乓圈作一团,埋头如肥猪拱食般疯狂大嚼。
旁边有同样陷入疯狂的白莲教徒想要从他嘴下抢食,却被他一口咬住手掌,甩头撕扯下来,嚼几口同样吞入肚中。
那白莲教徒被常威甩飞,摔到隔壁妖兵案上,又和其他人争抢起来。
吕无病等人所坐一角,逐渐乱作一团。
“青青,月池姑娘”
吕无病心中不安,朝二人看去,顿时一惊,只见二人神色痴迷,怔怔地看向羽衣仙女起舞的方向,此时仙女舞得正烈,一圈又一圈地作胡旋舞,看得人兴高采烈,恨不得加入一起跳。
青青和傅月池便是如此,看着看着,便突然起身,跨过案桌向场中走去。
“留下”
吕无病双手齐出,从背后倒扣二人琵琶骨,把她们拖回桌案后面。
看二人入迷模样,吕无病也无奈了。
傅月池也就罢了,青青可是玄水尸的根底,有魄无魂,寻常的迷魂法术对她根本毫无用处,但此刻却连她也着了道。
见此,吕无病只好在身上开个口子,沾些鲜血在手背,往青青鼻下轻晃,希望能用她平日里最喜爱的血气味道,吸引她清醒过来。
青青鼻翼耸动,眼睛滴溜溜转动,表情却好像被魇住了一样,想醒却醒不过来,而后她身体不住颤抖,耳中竟流出黑血。
“这哪是什么仙乐,简直是索命冥音”
吕无病大急,以虎啸鹰啼的声打之法长啸一声,在青青耳边短暂盖过诡异乐声,而后重重掐她人中,终于让她幽幽醒转。
刚一恢复,青青眼睛便蓦地一变,左黑右白,现出阴阳双瞳。
她往大殿中一扫视,脸上浮现恐惧之色,急声地对吕无病说道:“爹爹,快走,这里坐的,非人非鬼,是魔。”
“魔?”
吕无病来不及弄清这个词的含义,但从青青的紧张语气就知道,自己等人怕是落入了极为凶险的境地。
“月池姑娘,醒来”
吕无病依法施为,把傅月池唤醒,她也是一惊,说刚才看到了姐姐在月下舞剑,还叫她过去对练。
三人毛骨悚然,立马起身往殿外走去。
路过白莲教位置时,见杨霜仰头饮酒,潸然泪下,口中一直喊着娘亲,娘亲,十分悲怆。
吕无病不忍他稀里糊涂地葬身此处,便一爪击出,劲风袭向杨霜面部,但他还是犹未察觉,眼看这一爪就要落在他头上了。
锵!
长枪有灵,自动刺向吕无病掌心,却被他回手躲过。
杨霜骤然醒转,双眼如冰,缓缓收回长枪,看不出是长枪带动他的手,还是他刺出的一枪,显然已达人枪合一之境。
刚才那一爪并无敌意杀意,他自是不会继续厮拼。
杨霜扫视一眼身边乱象,心知酒水有异,掷下手中酒杯,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这里并非仙殿,而是魔窟,杨兄若有疑惑,还是等逃出去再问吧”吕无病快速说了一句,也不管他脸上惊愕表情,牵着二女就往殿门直奔。
眼看就要出殿门了,一个雄壮身影竟突然从侧边走出,晃晃悠悠地挡在了殿门中间。
常威!
然而此刻的他却叫吕无病差点认不出来,只见他双手捧着一具尸体在嘴边啃,边走边抖落下斑斑血点和碎肉,肚子如吹气球般诡异鼓起,挤破衣服露出密布暗青色血管的肚皮。
“吃……吃……都是我的食物……别跑”
常威一边啃着人腿,一边痴痴地看着吕无病三人笑,突然轰隆迈步朝他们走来。
“你们小心,我去除掉他”
吕无病冷冷说道,快步迎上这怪物。
“吼!”
常威见吕无病掠身上来,怒吼一声把手中尸体向他砸去。
“小心”
傅月池惊呼出声。
这血肉模糊的尸体旋转着飞出,快得化作一道血光,瞬间就砸到了吕无病面前。
“开山式”
吕无病竖掌劈下,真气注入手臂,自掌沿到手肘亮起一道金色光芒,如车轮巨斧般朝尸体劈了下去。
噗。
空中兀地爆出一团血雾,尸体分成两片,左右横飞。
吕无病直直从血雾中闯出,身形如重箭般射向常威。
此时他心中不安感越发严重,这大殿似乎妖魔的巨口,马上就要合拢了,为了尽快逃离,他不得不硬撼。
“镇海式”
吕无病闪到常威身侧,扬腿踢出,如巨斧横扫向那高高膨起的肚皮,腿还未至,猛烈的罡风就把肚皮压得凹下去一道。
肚皮里蓦地响起一声厉啸,从里往外凸出一个狰狞爪印。
腿斧劈在那爪印上。
一声爆响,肚皮轰地炸开,血肉四溅,花花绿绿的肠子内脏甩了一地。
吕无病被震得倒飞出去,拦腰撞在一条盘龙柱上,吐血跌落在地。
常威双目圆瞪,似是醒悟过来,脸上浮出现后悔不甘等表情,肥壮身躯轰然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