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野天鹅:童话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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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艾丽莎·兄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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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侍女们又在外面喊了,“我们将食物放在这里……”

我没应声,直到听到脚步声走远,我才打开门,将食物端进来。

鱼。土豆。麦芽酒。这里的食物跟人一样,面目可憎,乏善可陈。我木然进食,尝不出什么味道,像动物一样,只为维持自己基本生存。

距离那个可怕的夜晚已经四天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已经淡褪的瘀青,暗想:我绝不认输。只是,我做不到像哥哥们那样,能够收敛心神,静思出路。

我心烦意躁,胡思乱想。

在这椭圆形的寝室里,墙壁上绘着描金蔷薇,四壁的植物纹样裹住我,一如我第一天到来时般安详。耳边,心上,却纷纷杂杂的,都是那一个人的声音——

——“这可是我所猎到的最好猎物了!”

“虽然我搞不懂,不过,这项工作似乎对你很重要。”

“这是为你赢回来的!”

“我知道你穿上会很美,但你还是让我意外了。”

最初认识时,那个恶魔的话,此刻不知为何全都涌上来,连同那温柔的语调与明朗的笑声,与那个噩梦般的晚上,反复交错着,几乎要将我逼入疯狂的墙角。

我盯着床边,发现那里堆放着我编织完的披甲,以及剩下的荨麻。

我再也吃不下饭,于是抓起书本,翻来覆去地看,但眼前却总萦绕着那恶魔的脸。我现在才意识到,那张脸曾经如此地迷惑过我。也许因为我流亡已久,也许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也许我只是太需索温暖。

是否每个女孩子都有过这样的愚蠢与天真的时候,诗人将之称为“青春期”。

我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就此入睡。若是过去,亚瑟哥哥会指责我又浪费时间了。他总催促我去学习。但我已失去动力。

在黑暗中,我闻到了路易哥哥的香水味。

我在昏沉中,睁不开眼,声音似乎在哽咽:“路易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路易哥哥没说话。

我迷迷糊糊地触到他的手,将脸贴在他手掌心上,“你接我回法兰克吧……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这辈子都不结婚……我不要跟男人在一起……”

我断断续续地胡言乱语,泪水流到他的掌心上。他一直任由我抓着他的手。

不知道我还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昏睡过去。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满头满脸的泪水,身上都是汗。

醒来后,又是新的一天。我穿戴整齐,但仍足不出户地留在室内看书。此时外面正是大好春色,但我独不感兴趣。中午时分,我只吃了一点面包,喝了点清水,便一直看书到傍晚时分。

暮色染透了室内时,侍女站在门外拘谨地喊:“公主——国王陛下邀请你一起用餐——”

我慢慢地撑起身子。

放任自己难过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终归要振作起来。我不能辱没法兰克。

我缓缓走到门边,轻轻推开门,对站在外面的侍女说:“告诉他,我不去。”那个侍女为难地看了看我,然后行礼离开。我对另外一个侍女说,“为我准备简餐吧。”

我每天继续在自己卧室套间的小餐室进食,足不出户,我不用再编织,也不再祈祷。

侍女们也一切照常,假装什么都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

自这天以后,以撒每天都派人来邀请我共同进餐,但我每次都拒绝。但仅此而已。他每天只邀请一次,被拒绝后,绝对不再另外邀请。他也没有亲自来过,倒是派人送来很多法语书,大部分都与英格兰历史地理文化有关。甚至还有英语学习的书籍,这明显是暗示我的英语说得不够地道,词汇量太少,语法也颠三倒四。一部分是法兰克的文集和画册,还有一小部分罗曼小说——他倒是知道我的趣味。在几年前,我刚学会调情的时候,也跟大部分少女一样喜欢看这种小说:被囚禁在高塔的少女,等候骑士的解救;或是英俊的王子被邪恶的叔叔夺去王位,最后携手邻国公主复仇成功,共同治理国家……

只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抱任何幻想。书的结尾,总是“王子与公主在教堂里结婚,过上快乐生活。”

结婚后,他们要做什么呢?那种丑恶的事情……我一阵反胃。

我捧起法兰克的文集和画册,放在桌面上,让侍女们将其他书全部烧掉。

到了现在,我还能做什么?除了漫长而没有结果的等待,什么也做不了。宫廷里,显然一天比一天忙碌,我偶尔从窗户望出去,会见到廷臣和侍女们奔波于婚礼的筹备。

还有十几天,就到月底了。

无论是胡安,还是路易哥哥,都没有任何消息。我让他向路易哥哥提出求婚,并承诺将自己在法兰克的财产与领地都交给他,难道这些对他毫无吸引力吗?

我立在窗前,看着宫廷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心想:我这是要在这个前殖民地国度,永远呆下去了?

此时,门边响起了一如既往的脚步声,扈从在身后行礼:“公主,陛下邀请你共进晚餐。”

我极缓极缓地转过身,用没有感情的眼眸注视着他。“我知道了。”

寄人篱下,总是逃不过的。尽管我已躲避十多天。

这个餐室没有任何变化。在沃里克仍在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我想,许多年来,也有无数的国王与王后在这里共同进餐。

我像木偶一样,被扈从带领着,在餐桌前落座。

以撒还没有来,我呆呆地看着窗外。

在我刚到这个国家的时候,我唯一的希望,便是窗外飞过的野天鹅。然而现在,我所见到的,唯有小鸟与大雁。它们在天空留下点足迹,又离我远去。

脚步声传来进来。弗兰德产的靴子,踩在地毯上,有微细的声响。在这宫中,穿这种靴子的人,不是以撒便是米迦列。无论是他们中的谁,仅仅听到脚步声,已经让我肩膀发颤。

“艾丽莎——”以撒在喊我的名字。

我不敢转过身来。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天,我已经不再畏惧。我听到他朝我走来,我听到他走到我身后,我神经质地想转身就逃,但皇族的尊严迫使我强作镇定,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以撒将手放在我肩膀上。“我以为你会继续拒绝与我共同进餐,直到婚礼那天。”

我不言不动。只是他的手放在我肩头的触感,让我产生不适。我强烈地意识到:那搭在肩上的手指,曾经毫不怜惜地进入我的体内——下一瞬间,我便为自己这样的念头而忏悔。

他在我身旁落座,示意佣人们开始上菜。

“如果你始终不肯跟我见面的话,有些话,也无法跟你说。毕竟有些消息,不适宜让其他人传递。”

我低着脑袋,耳边听着他说话。

猜不到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我只要假装专心致志地用餐就够了。完成这个仪式,然后回到房间,睡觉,醒来后又是一天,日复一日。

“有人说……”

我啜饮一口葡萄酒。呵,真想就此醉掉,不再醒来……

“你最小的哥哥,雷欧王子还活着……”

我握着酒杯的手一晃,酒液微微洒了些出来。我抬起头来。自从那个夜晚以来,我第一次直视以撒,而没有将目光移开。

“在哪里?”我追问。这是那一晚后,我对以撒说的第一句话。

“英格兰境内。”

我觉得心跳得很快。这是真的吗?小哥哥就在英格兰境内?

以撒慢慢地叉起盘中的牡蛎,“你最好多吃点东西。如果你想好好活下去,等到关于他的好消息的话。”

“你放心,我不会自杀。即使不是为了小哥哥。”我言简意赅。尽管我隐约地想:是真的有人见到了小哥哥?还是恶魔想拖延时间,好在背后做点什么事?

以撒将牡蛎放入嘴里,细细咀嚼,“不用想太多。既然有人在英格兰境内见到他,我的人可以很快找到他本人。”他顿了顿,“或是他的尸体。”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咽下一小团薯泥。

以撒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路易找到他之前,将他带回来。”

我抬起头来。

以撒说:“别这个样子看着我。再不懂政治也该想到,雷欧对路易威胁很大。”

他说得没错。只是我没有勇气承认。

以撒看着我:“我会尽快找到雷欧。”

我悲哀地想:小哥哥要跟我一样,成为棋子么。

他用手托起我下巴,凝视我双目,“现在能够保护你们俩的,只有我了。”

我一动不动。

他吻了下来。

这一次,我没有反抗,没有紧闭嘴唇。我放弃一切尊严,连自己的身体都放弃掉,任由他紧紧抱着我,舌头滑入我嘴里。

室内很静,佣人们早已识趣地躲到室外。一切就像那一晚。我能听到的,只有烛火融化蜡烛时,发出的微弱扑簌声,还有舌头交缠时搅动唾液的声音。那个噩梦无比真实地,再次向我袭来。

以撒将我整个抱起来,他用手扫开餐桌上的东西,哗啦啦碎了一地。我吃了一惊,对这行动莫名恐惧。

“放松……不要受刑的模样。这种事情,一开始都这样疼,但后面你会很喜欢……你会离不开我的……”他开始解开自己腰间的系带,将短剑扔在脚边。我害怕得别开脸。那个晚上,我曾经在黑暗中瞥见一眼那个东西,如此狰狞,像是撒旦的东西错生在人类的肉体上。我不敢直视。

餐室内,蠢蠢欲动的火影舔舐着我的肌肤。火焰的摇曳,使我产生一种肌肤正在被爱抚的感觉。我浑身颤栗,死命咬住嘴唇。这些天来,尽管那噩梦不停在脑中浮现,但我始终回避要再次经历。

以撒开始剥我的衣服。餐室的门没关,我听到佣人们在外面轻声走动的声音。我压低声音,几是半放弃了早被剥夺的尊严,“别在这里……外面有人……”

他根本没有理会,将我整个放倒在餐桌上。我和他都衣衫凌乱,我的衣衫领子敞开,肩膀全部呈露出来。

他低声地:“你只要安心在我身边就好,别想太多。找胡安也没有用。上帝见证,我才是你的丈夫。”

他竟敢在我们几乎半裸的情况下,提起上帝。我愤恨无比。

他褪下我身上的裙子,又取过叉子,叉起一枚牡蛎,递到我唇边。“张嘴……”

我不得不张开嘴,将牡蛎吞下。

他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此迷人,仿佛仍是山洞那个高傲而孩子气的猎人。“我真爱看你吃东西。”他将叉子扔掉,缓缓将我抱起来,然后松开手。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我害怕得闭上眼睛,耳边仍捕捉到衣物掉落在脚边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他在耳边说:“睁开眼。”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身上那个狰狞的东西,直勾勾地矗在我面前。我怕得闭上眼,他却用手搂过我的脑袋,“乖,伸出舌头……”

我别过脸,“不要……这是犯罪……要下地狱的……”

“我们已经在上帝与神职人员的见证下结婚了,我们是夫妻。我们可以做任何事。”他罕有地耐心,一只手拉过我的,“来……”

我听到外面有人走动,我说:“不……外面有人会看到……”

以撒根本不理会我。我的手被他拽着,伸手触碰到那个东西,我怕得缩回手,他却用力将我的手背按住。我们那个年代,未婚的少女如此闭塞,不像后世那样有众多渠道接触,事先知道那个东西长什么样。我拼命摇头,眼角凝了泪。

“来……这个比牡蛎更美味……”

我的脑袋在他掌心之下,慢慢接近那个。我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我把那个含入嘴里。他的呼吸粗重起来。

我的脑子里,在想其他事情。

我在想四下垂落的床帏内,萝拉跟我说的那些话,暗示我以后会有的那些愉悦。我在想那天下午,我在萝拉家里打盹,醒来时见到萝拉正跪在地上,脸贴着路易哥哥的身体,他看上去很是愉快。我在想某个夜晚我去找小哥哥玩,却见他满头汗珠,神色诡异,手上是粘稠浑浊的液体。

为什么他们都爱这种事情,但我偏偏不喜欢……

我觉得嘴十分酸涩,几乎要吐,以撒却突然用力按住我的脑袋,嘴里发出奇怪而含糊的声音。那个噩梦般的晚上,他要了我几次,我已经知道这预示着什么。我知道,那些浑浊的液体要从他体内出来了。我紧张地要缩回去,他却死死按住我的脑袋,随即有液体喷涌而出,落到我的舌头上。

以撒的手松开,抓起干净的餐巾擦拭,又扔给我一条餐巾。我捂着嘴拼命咳嗽,将腥浊的液体吐到餐巾上,却有更多液体从我双唇间滴滴答答流下来。他抱住我,亲吻我沾满了他液体的双唇。我的泪水滑落下来,打湿了我的嘴唇,他的嘴唇。

他抱着我,从我的唇舌一路吻到脖项,温柔地说:“习惯就好了。”

这种耻辱的事情,永远不会习惯。

我的身体被他紧紧抱着,动弹不得,我腾出一只手,在长桌上摸索到了一把餐刀,用力握住。

正闭着眼睛亲吻我后肩的恶魔,平静地说:“放下吧。我亲爱的艾丽莎,不会愚蠢到做这种对自己和雷欧都不利的事情。”

我的手松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请侍女们替我从音乐室里,拿到一把鲁特琴。我对着窗外的月色拉奏起来。我热衷舞会,但对音乐本身并不熟悉,拉起来断断续续,音不成调,但我依旧这样拉下去。深夜,这宫廷如此安静,只有从我卧室里传出不成乐章的琴声。这琴声越过了宫中无数正在寻欢作乐者的房间,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以前我总爱热闹的曲子。白胡子老头教我弹奏哀伤的曲子时,我都昏昏欲睡。此时此刻,琴上飘出的法兰克乐章,残破得像被风一吹就散的魂,残破得像我那被蹂躏过的尊严。

有侍女走进来。

我将手中的乐器停下来,抬起头看那侍女,她竟红着眼睛。我问:“吵醒你们了?”

她摇着脑袋。“不,我们在外面,都没睡,在听公主演奏。”

我勉强地微笑:“这哪能算什么演奏……”

“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懂音乐……只觉得这声音很悲伤……忍不住听得哭起来。”侍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将鲁特琴抱在怀里,脑袋转向窗外。外面堆积了层层乌云,斜斜向这座宫殿插过来。像是铅色的幕布,将整个天际覆盖,只有分辨不清的光与影,勾勒出宫殿建筑物的轮廓。

侍女上前拉上窗帘,“要下雨了。”

我低低应道,“这个国家的雨季要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