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野天鹅:童话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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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艾丽莎·阿维农之囚(2)

教皇宫的面积尽管不如梵蒂冈的教皇宫殿广阔,但气派与豪华却不输梵蒂冈。光是厨房,已经占据了整整一栋塔楼——以撒软禁了教皇,但仍用最奢华的生活善待他。以撒对我说,他还派了好多法兰克美女过去,教皇都没有拒绝。

阿维农的天气比罗马要凉快。我步入教皇宫的时候,教皇正穿着他那身耀眼的雪白锦缎教袍,端坐在华丽座椅里,头上戴着织锦小帽。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露出疏离与不屑,又转过头去。

我向他行了个普通的礼,也不跟他说话,只默默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从来没有哪一个时间,比今天更为煎熬。

室内安静得吓人,我只能听到外面走廊上,仆人们来来回回走路的声音。他们的脚步极轻极轻,这让我想起过去在博尔金家里,仆人们也这样走路。因为教皇不喜欢别人走路很重,或是高声喧哗。

有意思的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胡安,倒是个说话聒噪的人。

过了好一会,只听他说:“这个时候了,你倒有心思在这里看蓝天白云。”

我慢慢转过头:“我也别无其他事情可以做。或者,我可以陪圣座聊天解闷?”

他从喉咙里闷哼一声,不再说话。我也不理会他,只看着窗外的云,极慢极慢地流动着。我想象着,以撒身披一身黑色铠甲,率领他的队伍来到城墙内,与一墙之隔的米迦列相互对峙着。

不一会,我听到远处传来叫喊声与厮杀声——那是战争的声音!

我腾地站了起来。

教皇依旧坐在椅子里,悠闲地对我说:“既然好奇,为何不亲眼看一看?”

我看了他一眼,他用手指了指上面。

教皇终归是教皇,即使被软禁,依然有自己的派头。当四名扈从一起,合力抬起教皇的宝座,将他抬到塔楼顶端时,我已经独自奔上去一段时间了,身后连一个随从都没有。

我站在塔楼顶端,风一阵阵地刮来,刮得我的脸疼。我迎风而立,遥遥看见以撒站在阿维农的城墙上,俯瞰着米迦列。远处敌军为首那最为耀眼的人,正是五年未见的米迦列。

米迦列指挥他的人分作两列,一列不断搭建爬城梯,一列在地面以弩炮发动攻击。以撒的人则在城墙上,架起密密麻麻的炮,向攻城的人不断射出带火的箭矢,同时想方设法将攻城的梯子劈砍下去。

在熟悉的人面前,他们采用的是最传统最保守的攻防兵法,毫无个人特色。从亚历山大大帝到凯撒,无不沿用这种方式——他们是要用没有个性的方法,来应对战场另一边那个最最了解自己的男人。

我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只听教皇平静地说:“你认为,我和你一同祈祷,上帝会听谁的?”

我睁开眼睛,“那是上帝的决定。你我都无法揣测。”

我祈祷上帝让以撒胜出。

但是,我愿意让米迦列死吗?内心,有微弱的声音这样问我。

我不知道自己祷告了多久,我的耳边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声,直到那风声将狂吼的嘶叫声灌入我的耳朵。

这场攻城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我和教皇几乎一直待在这里,用餐,彼此说着冷嘲热讽的话,又继续观战。这战役前期僵持得厉害,但是过了大半天后,米迦列那方渐渐占了上风。

我转身,沿着逼仄的楼梯走到塔楼下方的祈祷室内。但我内心狂乱不已。

当我再次走到塔楼顶端时,远远便听到教皇放声大笑:“米迦列!米迦列要进来接我了!”

我远眺,只见城门已破,部分士兵已经攀爬上城墙,将意大利的旗帜插在了城墙上,猎猎招展。更多的人形成队列,排在米迦列的身后,策马攻入。

他们直奔教皇宫这里而来,以撒下令部分队伍留下,在城墙附近抵抗攻入的部队,他本人则带兵,在米迦列身后穷追不舍。

我捏紧了拳头,再也顾不上礼节,一把抓住教皇的手,他怒吼:“你干什么?!”

“麻烦圣座跟我走一趟。”我喝令扈从随我一起,将教皇整个儿连拉带推地,往门口走去。他身体笨重,一只手紧紧抓住螺旋梯的扶手不肯往下,场面僵硬。

我说:“我只是将圣座你带到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去。”

他震怒:“不!谁也别想带我走!”

我直视他,“虽然地方小,但麻烦圣座了。”我下令让两名扈从将他整个人抬起,带到以撒提前为我们准备的密室,我在后面尾随。

当扈从往密室方向走去时,我与他们分道扬镳,回到教皇宫内:在米迦列抵达之前,我要部署好这里的一切,让大伙儿都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当我站在教皇宫的正殿前时,只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侍女们高声哭喊起来。我的心一沉:米迦列到了!

我转过头,低声向身旁扈从说:“传令下去,让大家想法逃出教皇宫。”

说完这话,我回身就往密室方向跑去。

没跑出几步,我的耳边突然擦过箭矢破空的声音,而后我感到肩上一痛,像是骨头裂开的疼。我用手捂住右肩,鲜血从我的手指缝间流了出来。

我回过头,见到那个久违了五年的男人,一身暗紫,站在离我七步之遥,放下了手中的弓。米迦列,他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女王陛下是要急着到哪里去?”

隔着五年的时空。最后一次相见,是在法庭外,他令我如此难堪,却又策马尾随,直至我消失在国境线外。这一次,我们兵刃相见。

我快速思考:不能躲到密室去。我不能暴露了教皇的所在。

事实上,以撒和我都知道,当只有我和米迦列、教皇在的时候,我根本无法将教皇当做人质——他们是男人,而我只是一个女人。论力量,我占下风。

我用手捂着右肩,鲜血涌出,滴滴答答地滴落到地上。我笑了笑,“打算出门迎接意大利国王。”

米迦列大步向我走来。他身着暗紫绸缎雪白滚边战袍,领口上绣着细细的蔷薇,然而衣服底子上竟有代表法兰克的百合花,大朵大朵。他低下身,一把抓住我的左边肩膀,将我提了起来。

我咬着牙齿,忍住痛,任他在我耳边追问,“教皇在哪里?”

“我不知道。”

谁会相信呢?我和他都知道,这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你是在等待以撒进来救你?”他拔出腰间的短剑,慢慢地放在我没受伤的左边肩膀上,剑尖慢慢往里面,将我的绸缎外衣剜出一个洞。冰凉冰凉的武器,抵着我的肌肤,“如果我告诉你,他来不了了?”

我的心一寒,竟然在那一瞬间失去了痛觉——因为害怕失去以撒的感觉,是更深的痛。

他又用力摇了摇我的肩膀,“告诉我,教皇在哪里?”

我只是咬紧嘴唇,不发一言。他似乎失去了耐性,握住短剑的手腕猛然用力,我的右肩吃了痛,鲜血瞬间吞没了他的剑尖。

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

米迦列从高处看着我,眼神没有一丝感情,只高声喝令:“将她囚禁起来!搜遍这个宫殿!”

“谁敢捉她!”以撒的声音赫然响起。我抬起头,见到他满身血污,一身黑色铠甲已经泥泞不堪。他像从炼狱回来的魔鬼一般,身上带着血与火的味道,站在我们跟前。

他正要向我奔来,米迦列已经一把拉起我,将我锢在他手臂里。这一次,短剑抵在了我的脖项上。

只听米迦列冷冷地说:“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的女人。”

以撒放声大笑,“你敢动她,我就砍下你老爸的头,将它吊在梵蒂冈教堂那儿!”

我感到米迦列的短剑离我再近了几分,我脖子上的肌肤已经被尖锐的武器划破,鲜血流到他的剑上。我看到以撒猛地拔出长剑,他怒吼:“你胆敢——”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的惨叫声,那声音有点像教皇的,站在我身后的米迦列显然一颤,手微微一抖,原本将我牢牢禁锢的臂弯松开。当他看到以撒脸上的笑意时,他马上会意过来:这是以撒早已设下的陷阱。

这不知真假的教皇惨叫声是一种武器,能够在我们无法解围的时候,让米迦列失神。

米迦列回过神,迅速伸臂要将我圈过来,我趁机转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我挣脱他,扭头就跑。米迦列猛然掷出短剑,直刺向我受伤的右肩。

我吃了痛,整个儿跌倒在地。米迦列迅速弯身,像打捞什么东西似的将我捞起,转身往外奔去。

他的坐骑就在教皇宫外,他将我抱到马背上,飞快策马离开。我听到以撒奔了出来。尽管我受了伤不住流血,但意识仍是清醒的,我明白米迦列的策略:只要调离了以撒,他的人总能在余下的时间里,在教皇宫中逐一搜索,将教皇找出来。

我在心里默念:以撒,不要跟出来,不要跟出来。太危险。这个米迦列,已经不是昔日跟你并肩作战的那个大主教了。他是嗜血的王者。

我失血越来越多,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耳边的风声送来了以撒在后面紧跟的马蹄声。在模糊的意识中,我感到米迦列带着我翻过一座小山,穿过一片有动物出没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