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远古传说之铸剑师
6566800000005

第5章 枯寂

夜里起了风,吹得窗子凌凌响动,屋子里的火光明明暗暗,我关上了窗,围紧身上的袍子。坐了下来继续倒杯茶,仔细倾听。

白恒没有继续讲述,他好奇问我,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我苦笑,眼中出奇的酸涩,盯着天花板不让泪流出来。我对他说:“白恒,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的感情来的太突然,我总不敢相信是真的。果然……你果然对得起我的猜想。”

白恒笑的清冷,说道:“其实你也不信任我。像你这种出身贫贱的丫头,怎么会懂得心动与执念?又怎么会有信任与长情?”

他一字字一句句敲在我心上,我只觉得痛过蛊虫发作。

可我不能哭。

我不能为不珍爱我的人示弱。

我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讲:“白恒,我承认于你的爱上,我很自卑,从小到大没人疼爱过我。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如你一般,诸情可用。”

白恒笑的轻蔑,对我说道:“算了吧,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爱你?”他挑起我下巴,看了一看说道:“模样长得倒算是秀气,可以今后做我一个填房小妾。如若我可南面称孤,看在你今日有功的份上,你就是寡人的王妃。”

我又想起了后母一记耳光打得我整颗脑袋都跟着眩晕,她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孩子呆在一起?”

而那以后,我再没和幼弟幼妹一同玩耍,也再没上过家里饭桌。

那时我蹲在灶台前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和乐融融,而我的父亲,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他爱我……

我的泪再也止不住,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划得脸庞一道湿痕。

可笑我居然忘了,忘了父亲的诅咒:众叛亲离,一世畸零;所爱湮灭,所恨环生。我居然……还在奢望爱情。

我语音酸涩,一字一顿对他说:“白恒,我为你炼器铸剑五年,你又利用了我如此之久,总该告诉我些实情吧。”

白恒的眉眼淡漠,他说:“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身中碧螺蚕蛊,就该清楚别和我谈什么条件。不过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说了也没什么。”他对我说的平淡,接着说道,“你是姜国王后的女儿。”

窗宇外苍穹如墨,夜朗星稀。中秋将至,外有几许蝉鸣。

我猜到了大概,便侧着头看他,等着他话语的继续。

他继而邪邪的笑笑,唇角勾出一丝邪魅,眸子晶亮,他说:“但你不是姜国国君的孩子。”

我低头轻笑,我知道的,我知道自己父亲是谁。

我的父亲,是个其貌不扬的符箓师。

大概,他娶我的母亲这件事,就是个错误。

白恒的手抚起我的头发,说道:“姜国王后落研容色倾城,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也未免差劲了些。”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还好,你的五官面容像极了你母亲。我初次出使姜国,便发现了这一点,略一调查,果然对应的明白。

落研王后曾作为姜国国君宠妃随军作战,那一战姜国掠得夏国怀古以西二十九郡的土地。夏国震怒恐慌,便派出大军与死士队行刺姜国国君,不料姜国国君率大军疾行冲锋,留下的营地不过是个空壳,国君宠妃落研的护卫不敌,落研流落夏国,后脱逃隐于民间,三载之后方寻得机会回到姜国。

姜国国君念落研王妃摆出空城吸引夏国大批军士取得军机份上,对其特别优待。又因她德御后宫,看在她曾生下王长子份上,册其为后。”

这个故事很长,听得我不知是何滋味。我以为我这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已然活尽人生悲苦,却不料自己母亲是辛酸甘苦一样俱全,活的更加精彩。

白恒抚着我头发的手忽然缩了回去,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迫我看着他,对我说:“阿楚你看,你母亲很能耐,是吧。在夏国那短短三年,还抽空生下了你。”

我被他掐的呼吸困难,可还是尽力完整的问他,我说:“所以……你要怎样……对付她?又要怎样……对待……我?”

他一把甩脱了我,我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他说:“简单啊,她若要保证姜国国君对她还有信任,保证自己儿子世子的地位,就想办法给我澜沧以南三十二郡的土地,尤其是融天岭与玉龙峰。届时她继续做她的王后。本王为黎民太平会与姜国停止戈停战,与姜国结亲——会立她女儿为后。”

与姜国结亲,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已调整好气息,起身做好,对他说道:“那个她的女儿,想来不是我了。”

白恒哈哈大笑,说道:“王后自然要是庙堂间的帝姬,你……模样不错,也还忠诚,做个妃嫔也是可以的。”

他站起身来,像我身边踱步,他说道:“届时你既是寡人的爱妃,又是寡人的利剑,就像如今这般,不好么?”他终于来到我身边,在我耳畔呢喃,说道,“阿楚,托你武器兵刃的福,我如今已成为调动整个魏国西方防线兵马的大将军,只要我一声令下,思灵山以西、澜沧江以南八十余郡的土地都将是我的国土。阿楚,你若听话,那就是我们共同的江山。”

夜里微凉,我灵台清明。我不能再退,我没有退路了。

我抬起眼,对他说:“现在收手,立即把解药给我。回到你的魏国,再不找我任何麻烦。自此你我两不相欠。我也放你一条生路。”

火烛噼啪的爆开了烛花,屋子里骤然亮了片刻,我再一次看清他英朗的眉眼。

白恒哈哈大笑,好似听到了什么再好笑不过的笑话。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看他,问我:“你凭什么和我讲条件?你又凭什么威胁我?”

我眼眸沉静,说道:“你又凭什么利用完我还要我心甘情愿的为你铸剑?还要我低眉顺眼的嫁给你,你又凭什么?碧螺蚕蛊吗?”

白恒没有说话,眉宇间都是淡淡的了然。

我偏着头,静静看着他。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白恒了。

这个第一次要我尝到爱的甜美,也要我永远断了爱念的男人。

我要活下去,我从来只给自己机会。白恒,你是我唯一一个我肯给机会的人,你还没有好好利用。

白恒和我对视良久,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再也说不出话、发不出声、拼尽全力连小指都动不得一下。

是迷迭香。会控制人全身筋骨与声线的一种迷香。

他怒目圆睁,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却一点也对我奈何不得。

我对他说:“白恒,我给你做这么多年毒蛊禁制的武器,不会不通毒理药理。”

我看得出来他想骂我,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唇畔漾起了笑,我终于明白,这种他人性命握于自己鼓掌之间的滋味——尝起来不错。

我继续道:“原先是我太信任你,没有丝毫怀疑,才听你摆布这么多年。碧螺蚕蛊成长缓慢,我今日探测到内腑时,便知道它在我身体里驻下不止两年。白恒,早在两年前你初发现我铸剑能力时,你就想着控制我。”

我的手划过他俊美硬挺的脸蛋,笑了笑说:“你这毒蛊又是哪个方士给你的呢?白恒,于术法修道、禁制毒蛊,你必定都是外行。既然外行,又何必威胁我这个内行?”

我只觉得平生除了儿时烧死一院的人渣外,从没有这么快意过。想想近来这五年我日子过得憋屈,如今同样的事情落在他这个始作俑者身上,说不出的得意。我继续说道:“白恒,如今同样被控制的滋味如何?”我看他眸子里还有得意与希望,便继续说道,“别算计着用碧螺蚕蛊和我谈条件了,我只是曾经未发现,一时着了你的道。为你鼓捣了两年蛊毒铸剑,这碧螺蚕蛊的制法解法我还是清楚的。”

我发现白恒的眼眸暗了下去,眼神里又恐惧与绝望。我轻笑,发现自己最爱看别人希望落空时绝望的样子。我会觉得……我不孤单。

我抚摸着白恒刀刻一般的脸庞,在他耳畔呢喃,问道:“我当初怎么会那么蠢,认为高傲如你会真的爱我?”

白恒叹息一声,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说不出话,便一个人自言自语。我说道:“白恒,我是被你蒙了眼,猪油蒙了心。我以为我长得还算清秀,还算美……”

我亮出了匕首,是我为自己打造的,亮如秋水、吹毛断发。它没有任何符箓篆刻,即使是铸造进去我也使不出来。

可丝毫不影响它的锋利。

我以为自己长得美,于是便开始想得美。

父亲诅咒我一世畸零,我还未解开那道咒符,居然也敢奢望快乐。

白恒,是容貌让我产生了不该属于我的信念,是容貌给了你一时的动心,这容貌带给了我无穷的后患……那我就毁了它!

我一刀划向左脸,左边脸颊随之出现一道弯如月牙的刀痕,血很快涌出来,皮肉翻开的疼。

我没呼痛,也没有叫,我笑着看白恒,对他说:“白恒,自此时起,我不会再有不属于我的妄念。自此时起,也不准再有人打我和我母亲的主意——即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