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一看就很不妙啊，传言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小时候还和他同一个学校呢，我那会儿还见过他爸。”
“那个杀人犯？”
“对对，他爸跟他长得超像的，很吓人啊。”
“我还听说他妈是个妓女呢……”
“这事倒是不太清楚。”
“嘘，他看过来了！”
书店角落里的一头，三四位少年正低声讨论着某些八卦，却因察觉到某人视线，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迅速走出了书店。
某人自然是刘浩，倒不是听见了有人在说他坏话才把视线投向那几个少年，而是出于他的职责……他是个书店员工。书店，禁止喧哗。
“浩老弟，你又把客人吓走了，我今年儿得损失多少收入。”
坐在收银台里的老板看了看书店里空无一人的冷清，慢悠悠地对着刘浩说道。这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头儿，虽是老头，却精神十足。
“博哥儿，要是你能把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黄书清一清，再怎么破烂的书店也能迎来几个女性客人不是？”
刘浩非常认真地对着老头儿说，“这一年到头全是奔着黄书来的臭小鬼，烦不烦啊？”
“你不也和他们一样是个小鬼，说啥呢。”
“从资历上来看，我已经不是个小鬼了。”
“啥资历？”
“起码这书店里的黄书，我都看过。”
“……”
刘浩是个十六岁的年轻人，面容稚嫩，眼睛总是眯着，看起来有点迷糊，给人一种亲切感。然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错觉。
十六岁本该是读书的年纪，他却在这间小小的书店干着活，自然是有着很多缘由。简单的说，他十岁时成为了孤儿，在孤儿院的照顾下长大，并在高一时退了学，经由院长介绍来到这间书店打工。
“浩老弟，啥时候回去看看你那媳妇？”
“我哪来的媳妇？”
“上次来看你的那小姑娘不是挺水灵的嘛，哎哟那幽怨的小眼神，还不是媳妇？”
“博哥儿，你还是快找个伴吧，省得整天胡思乱想，黄昏恋它不好吗？”
“为了一朵花放弃整片花丛，这可不划算啊……”
正值秋天，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口透过照耀着破旧的地板，也带来了明亮的光线。刘浩和博老头在这亮堂的书店里唠嗑斗嘴，可谓是日常。
日常便是感觉不到时间消逝的东西，不知不觉，又到了下班的时间。博老头一声关店，便弓着腰慢悠悠地渡步离去了，留下刘浩一个人收拾店铺。
刘浩麻利地将店里收拾一遍，这工作他已经做了很多遍，自然熟练。很快，他便锁上了书店门，骑上自行车，朝着自己家而去。
刘浩在旧城区租了一间房子，这便是他的家。房子不大，和普通常见的青年公寓一样，仅有五十平方大小，但一个人住，也就足够了。
沿着车道一路下行，穿过大街小巷，十五分钟后刘浩便回到了自家楼下。锁上自行车，爬上五楼，然后往右走到顺数第二间，刘浩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屋子里有点暗，刘浩脱了鞋，熟悉地摸到电灯的开关，嗒的一声按了下去，白炽的灯光瞬间亮起。
然后数团黑影猛地朝他袭来！
什么情况？
来不及任何反应，刘浩只能感觉到一股剧痛，随后疼痛开始蔓延，阵阵无力感涌了上来，他踉跄地挨着墙壁，慢慢的滑了下去。
他低下了头，看见自己的胸膛被三条黑色的尾巴贯穿，鲜血正不停的往外流。
“怎么回事……哈……”
刘浩粗喘着气，艰难地抬起头顺着贯穿自己的尾巴看去，竟看到了一只黑色的狐狸！
那狐狸毛发黝黑杂乱，腹部处隐有凝固的血迹。更加令人瞩目的是，这只狐狸仿佛通人性，眼神骄傲不羁，嘴角上扬似在嘲讽，又像是不屑。
“不要怪吾，要怪就怪自己的弱小好了。”
那狐狸淡淡地说道，“弱小即是罪。”
刘浩张大嘴巴还想说点什么，声音却怎样都发不出来。随着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明白，自己可能要死去了。
“好一个短暂的人生……”
“博老头，院长，还有那些小鬼们不会哭吧，要是哭鼻子哭得太厉害，我可是会笑话的……”
“好想把没看完的漫画看完啊……”
心里有的没的想着，眼皮也越来越重，刘浩最终闭上了眼睛。
……
……
仿佛是在黑暗中一动也不能动——刘浩对当下的处境这样总结。
他还记得自己快死时那只俯视着自己的狐狸，甚至于那骄傲不羁的眼神也是那般鲜活，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当他恢复意识时，只能感知到自我。
视觉、触觉、嗅觉、听觉、味觉一概没有，仅仅存在思维。
这不会就是灵魂状态吧……刘浩不由得这么想。
黑暗中度过的时间是非常缓慢的，甚至于当成折磨也不过分。试想一下，当你躺在床下一动不动时，你能坚持多长时间不睡着过去？
刘浩已经坚持了一百四十八万零六千二百六十秒，即是十七天零四个小时五十一分。他不敢睡去，谁知道还会不会醒来？
“六千二百六十一……”
刘浩又读了一秒，他感觉自己快变成王八了。
“你究竟为什么要活着？”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刘浩愕然，随即狂喜，很快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不会是出现幻听了吧？
“我看过你的记忆，根本就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活着？”
随着再度响起的声音，整片黑暗也化为了光明，刘浩下意识的遮住了眼，随即惊讶地发现，自己真的有了“手”。
“意识的投影而已，方便交流。”刘浩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大叔，魁梧壮硕，气势逼人。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能在这片黑暗中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失去意识，是什么支撑着你？”
“你是谁？”
“我是隶属于恶魔对策局的猎魔官，放心，我是来救你的。”
“对策局？猎魔官？”
“没错。十月十一号当晚你被恶魔袭击遭到了重伤，陷入了重度昏迷，之后被我们救出……听着，我知道你疑问很多，但这里不是详谈的地方。等你醒来，我会一一回答你的问题。”
“就是说，我还活着？”
“当然。”
呼～
刘浩深深地松了口气。
“听着，你的意识在这边逗留，现实那边你便永远不会醒来，放轻松，跟着我数的数，慢慢睡去吧……”
“一，二，三，四……”
随着缓和的数数节奏，刘浩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甚至挂上了笑容。就在中年大叔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时，他睁开了眼，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直视着中年大叔的双眼，吐出两字。
“傻逼。”
“你说什么？”
中年大叔脸上一副愕然的表情，似乎在惊讶自己听到的内容。
“傻逼。”
刘浩生怕对方听不清似的，加大音量又重复了一遍，随后，他叹了口气。
“我居然死在了这种蠢货手上……”
大叔蹙起了眉头，看起来十分不悦，甚至于那眼神，都带着一点威胁的意味来看向刘浩了。
“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神经，听着，要是你……”
“不听又怎样？”刘浩十分粗鲁地打断了大叔的发话，他嚣张地指着大叔，“你能打我？”
就冲刘浩这小学熊孩子般的欠揍语气，脾气暴躁点的兄弟可能都刷刷两巴掌呼上去了……偏偏刘浩还觉得不够过瘾，他双手摆出恭喜状，拿捏着腔调十分之贱格接着说道：
“求求你了，快来打我啊——”
“……”
中年大叔神情十分之复杂，事实上它内心的感觉也很复杂。第一它是真的想揍他，第二它想揍却揍不了。现在，仅是将意识投影出来，它便竭尽全力了。
“怎么，不动手？”刘浩收起了他那副贱样，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你能把我揍一顿，这便代表你没有说谎，可惜不尽人意。”
“接下来你要是还装糊涂，说那些没意思的话，那便真没意思了。说点实话如何？”
“我说过……”
“停。”刘浩再次打断了大叔的发话，“呼，看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松意识‘睡去’。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吧？别浪费时间了。”
空气突然变得沉默，刘浩无所事事，大叔面无表情。一片沉默之中，时间静静流逝。
“汝是怎么看破的？”
良久沉默之后，“大叔”开始发问，不，应该说是恶魔狐狸。
“你究竟为什么要活着。”
“什么？”
“这是你问的第一句话，在我看来，简直就像在问‘你为什么还没死’，我还是头一次听见救人的会说这种台词。”
“但并非不可能。”
“没错，也许真的会有这种智障存在。但假设你是假冒的，那么你那一问便透露出了十分重要的信息。你在意我求生的意志，为什么你要在意这个？”
“细想一下，答案很简单，我‘活’着对你不利，甚至逼迫你不得不现身。”
“到最后，你竟然叫我放松意识睡去，这便耐人寻味了。”
“……了不起。”
五味杂陈的恶魔狐狸最终吐出了这三个字，而随着这一句话落下，那副中年大叔的身躯也像个漩涡一样扭曲起来，化成了一只黑色的三尾狐狸。
“咻～”刘浩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眉眼带笑，似乎很得意。随后他发问，“好了，狐狸先生，为什么要杀我？”
说罢，仍然笑着看向狐狸。只是明明笑着，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巧合而已。”
“巧合？”
“吾恰好躲进了这间屋子，又恰好需要一具人类身体，汝又恰好回来……就是这样。”
“原来是天降横祸……”刘浩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这是他集中精神的一个小动作。接下来，他需要分辨对方说的话是否谎言了。
“那么，现在我和你是什么情况？你好像很害怕我这样一直‘活’着啊……”
恶魔狐狸闻言身躯一震，它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即便不愿意，现在汝与吾也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听着，你知道恶魔的事情？”
“并不知道。”
恶魔狐狸看了一眼刘浩，眼神中说不出的复杂，它晃了晃尾巴，缓缓诉说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