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鸳儿有些自我良好了。又或许，是因为好几次有人想替她赎身，却都遭拒让鸳儿落下了心病。鸳儿的确是认识到了自己作为棋子的地位，却有些高估自己了。
且不说鸳儿她们的按跷技术压根成不了凤栖阁的支柱，即便是能成，但在此时的朱亮眼中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朱亮此时想的，可不是如何做大做好凤栖阁。朱亮现在要做的，是全身心的想要讨好朱芸雯这位朱家大小姐。
即便卖了整个凤栖阁，只要能讨得朱芸雯欢心，朱亮也愿意去做。但凡日后朱芸雯随便提拔一下，下个去处总会好过做这破酒楼的掌柜。更何况调离之后，该头疼的也是继任者了。
只能说鸳儿地位太低，纵使聪慧，见识却太局限于她的眼界。但凡是能猜到朱亮一星半点的想法，也不至于如此纠结了。
“我骗你们干么！”无奈的重复了一句，青灵再度指了指那些卖身契说道：“那几张纸就在那里，你们拿不拿吧！我也不逼你们！”
青灵本身倒是没啥感觉，可一旁的朱亮听着，却觉得这童姥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将这几位婢子赠予青灵，是朱芸雯吩咐的，但朱亮也有着特意讨好的心思。毕竟从朱芸雯对青灵放纵的态度，朱亮不难看出，讨好了青灵，恐怕也就等于讨好了朱芸雯。而若因为这些婢子无知，推三阻四惹恼青灵。朱亮可不想被殃及池鱼，平白遭受些无妄之灾。
于是，朱亮上前一步，微笑着送上了一记助攻，半是玩笑的说道：“你们这些丫头！在凤栖阁这些年，凤栖阁可曾教过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童姥大发善心送你们自由，难道你们还不愿意？真若不愿意，这些卖身契再卖我一次也行！这次，我给你们双倍价钱！”
嘴上这么说，朱亮脚下却是生根一般动也不动。鸳儿也非蠢人，顿时明白了朱亮的用意。别的不说，光是称呼从贱婢升格到丫头这一点，便说明了朱亮的态度。即便同样是居高临下，但贱婢和丫头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眼睛一亮，鸳儿也不再犹豫。快步走到桌前将四张卖身契都抓在手中，二话不说便向青灵跪下，俯首说道：“多谢童姥大恩大德，小女子今生来世，皆不敢忘！”
剩下三人，也有模有样的跟着跪了下来。
这一次，青灵倒也没有强行要搀扶她们不让跪。
给鸳儿她们自由，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得上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了。即便青灵阻止，于情于理鸳儿她们也会继续跪下去的。与其浪费时间纠缠，还不如老老实实受她们一拜。
待她们抬起头，青灵摆摆手说道：“这一拜我受了，你们要是还有什么感恩戴德的废话，那就免了。现在天色尚早，你们早点回去吧！”
见青灵这种做派，鸳儿四人互望一眼，便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刚要退出门外，便听朱亮开口说道：“等一下！”
鸳儿四人闻言，娇躯顿时一抖。即便获得了自由身，可朱亮往日余威毕竟尚存她们心头。此时突然听朱亮嗷这一嗓子，四小美女还真有些怕怕的。
鸳儿更是急中生智，连忙跪下说道：“是奴，是我等太失礼了！竟然忘记叩谢大掌柜往日栽培之恩！还请……”
鸳儿说话间，她身后三人依旧有模有样的跟着跪了下来。而朱成听着，面色却有些僵住了，目光下意识的便往青灵面上瞄。
待看见青灵无喜无悲的傲然模样，朱亮更是觉得有些坐蜡。
生怕青灵误会，朱亮连忙走到鸳儿面前。托着鸳儿的手臂，运着内气强行将她从地上提起，朱亮嘴中还佯怒道：“尔等这是怎么回事！童姥给尔等自由，是让尔等随随便便见人就跪的么？！身为自由人，便要知这世间能受尔等跪拜者，只有天地亲君师！”
嘴上说着正气凛然的话，朱亮的眼神却不住的往青灵脸上飘。见青灵没有为此生气，这才松了口气。而鸳儿，也从朱亮的表现中，明白自己反应过度了，连忙附和道：“多谢大掌柜教诲，小女子一定谨记在心，不负童姥大掌柜再造之恩！”
“你这丫头聪明是聪明，有时候就是想太多了。”见鸳儿反应这么快，朱亮半是夸奖半是警醒了一句。说完这句，朱亮也不再深入说些什么，而是从怀中又掏出了四张纸张。
当然，这次的不再是卖身契了，而是四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
将这四张银票都塞入鸳儿手中，朱亮说道：“你们在凤栖阁这些年，想来也没积攒下多少银两。童姥既然放你们自由，自然也不会再这方面让你们为难。这里一共四张五十两，皆是童姥赠予，你们一人一张，留作上路的盘缠。”
青灵听了，当即有些蒙逼，她啥时候说过这些来。
不过很快，青灵便明白过来，这是朱亮在用他的银子，给青灵挣面子。对于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青灵自然是深恶痛绝的。于是，青灵默默的在在心里给朱亮点了个赞，然后不言不语，默认真的是她让朱亮这么做的。
至于鸳儿，手里拿着这四张银票，却只觉得分外烫手，连忙拒绝道：“多谢童姥大掌柜的好意！您们愿意还我等自由，便已经是最大的恩泽了，我们又怎敢再收您们银子！这，万万不可！还请童姥，大掌柜收回好意！我们心领了！”
其实这五十两说多不多，按照购买力换算的话，也就青灵前世几万块钱。就算往多了算，也不会超过十万块块软妹币。
最少对青灵转世前的工资水准来说，只能算是一笔称得上巨，但却又不是很巨的一笔钱。
但对于这个时代，单纯依靠土地收成度日的农民来说，无疑是十分巨大的一笔巨款。要知道，一户家境稍好的农户，一年下来除去正常吃喝用度，还能能攒下一两银子的都屈指可数。
也就是说，这五十两，差不多说一户农家近五十年的净收入。而一般二十到三十两，便可以在村落找人盖起一栋不错的木屋了。
就拿鸳儿她们卖身时的价格来说。鸳儿姐妹因为是双子姐妹，底子也不错，所以有了溢价，但也不过一人二十两而已。至于燕儿和雀儿，两人卖身时的价格都未超过十五两。
粗略估算一下，随便一张银票，都足够买下她们中任意的三人了。
就是这么一笔巨款，却随随便便塞到她们手中，还一人一张！可以说，这是一件比重获自由，更让她们觉得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鸳儿在凤栖阁能拿到的月钱，也不过二钱银子。当然，这是因为鸳儿卖了身。若正常的雇佣关系的话，大概是包吃住还能拿个五六钱的样子。
或许有人会奇怪，不是说鸳儿的按跷技术一流，怎么只值这些。但你要考虑，正常雇佣关系中，有些奴婢能做的事情，雇员可是拉不下脸面去做的。这样一来，价值自然也就打了折扣。
对于鸳儿这个层级的人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一笔超出鸳儿她们想象的巨款。对此，鸳儿自然是下意识拒绝的。
可除去鸳儿四人，其他几位哪个不是能有一掷千金的底气。即便是小何这个同为丫鬟的，要是把这些年朱芸雯赏赐她物件全都折算成现银，也是个有着小几千两的小富婆。
别的不说，光之前朱芸雯吃的那两桌早点。以凤栖阁的菜单价格来算，也要近十两银子了。燕儿她们卖身的价格，还不够朱芸雯吃一个星期早餐的。
对于鸳儿的推辞，青灵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给你们，你们就收着，又没多大点钱！”
朱亮也适时说道：“常言道：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受之无愧！和你们的自由比起来，这区区五十两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你们身无长物的回去，是想吮吸你们父母血汗，还是就此听父母之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听到朱亮这么说，鸳儿顿时便有些犹豫了。仔细一想，鸳儿便能明白朱亮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简单直述了一个现实。但也正因为是现实，让鸳儿能更直观的发觉这五十两的重要性。
以鸳儿她们这些年做丫鬟积攒的一些银子，根本无法保障日后的生活。而即便是燕儿的年纪，若回到家，恐怕也会被父母张罗着找门亲事，更别说鸳儿和鸯儿这种“大姑娘”了。
在凤栖阁这些年，鸳儿早已不是最初的单纯女孩了。虽说鸳儿并不怨恨父母当初卖了她们姐妹，可这不代表鸳儿愿意刚从凤栖阁寻回自由，转头回到家就被父母再度推进名为婚姻的火坑。
而若无这笔钱，基本上鸳儿她们就逃不脱嫁为人妇的命运。甚至因为有过卖身为奴的经历，等闲的良善人家可能看不起她们。真嫁过去，说不得又是一段为奴为婢，遭人嫌弃的日子。而这种日子，甚至看不到头！
这样一想，她们往后的日子可能还过得不如在凤栖阁当丫鬟呢！
之前是因为重获自由的喜悦，让鸳儿一时没有心思想到这些。但经朱亮这一提醒，鸳儿这才细思极恐的惊出一身冷汗。也正因为如此，鸳儿对青灵越发感恩戴德。
鸳儿并不是没有看出这二百两都是朱亮出的，并且也是得朱亮提醒，方才醒悟这些。可若不是青灵有此意，以朱亮的性格又怎么会做这些事情。从头至尾，源头都是因为青灵。
从鸳儿神情和手上细节，朱亮明白她是知晓了各中厉害，便继续说道：“这五十两，说多不多，但也足够你们找间小屋，节省点度过余生了。当然，你们也可以盘下间店铺，做些小本买卖。不论如何，这都是你们给自己的一个保障。”
“当然，你们想要带回去，赡养爹娘我也不会阻止。五十两银子给你们了，你们怎么用是你们自己的事。只是念在我们多年主仆的情分上，我要奉劝你们一句。在你们爹娘将你们卖掉的那刻起，你们就已经还清了他们的养育之恩了。”
“此次重获自由，皆是童姥大恩大德！可莫辜负童姥一番好意，徒作愚孝之举！到时追悔莫及，可别说我等没提醒过！”
说是看在主仆情谊，其实鸳儿也明白，主仆情谊可能有，但绝对不值得朱亮这么长篇大论循循善诱。朱亮说这么多，主要还是想在青灵面前挽回一些分数。
不过，鸳儿却还是十分感谢朱亮。有些事情，你没人点，恐怕真就事到临头追悔莫及了。而朱亮不单是点醒了鸳儿，还隐晦的告知鸳儿违抗父母之命的借口，不至于日后陷入不孝的境地。
深深的朝朱亮和青灵各鞠了一躬，鸳儿诚心诚意的说道：“多谢童姥，大掌柜再造之恩。这五十两，小女子斗胆就收下了！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看着鸳儿如此上道，而青灵的面色也有些缓和，朱亮也满意的点了点头，不亏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