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彼得·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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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真的到了虚虚岛

大概是已经感觉到彼得正在回来的路上了吧,整个虚虚岛开始从它这些天来的沉睡状态中清醒过来。

每当彼得离开海岛的时候,整个海岛就变得十分平静。仙子们早上都比平时多睡一个小时,那些凶猛的野兽都忙着喂养它们的孩子去了,那些红皮肤的印第安人都躲在家里一连大吃大喝六七天,而那些海盗和那些迷路的男孩子们相遭遇的时候,也只是互相不声不响地各自躲开。可是,一旦彼得回到这个海岛,这里的情况就立刻发生了变化。因为他不喜欢像野兽那样的冬眠,所以一切都恢复到往日的样子。此时此刻,如果你低下头去仔细听一听地面上的声音,你会吃惊地发现,整个海岛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到了这天黄昏的时候,整个虚虚岛上各种各样的有生命的东西都充分活动起来,他们的活动好像有什么人做了特别安排似的,呈现出下面这种奇怪的秩序:迷路的孩子们走出家门去寻找彼得,海盗们跟在后面不远的地方追寻迷路的孩子们,印第安人跟在海盗后面不远的地方追寻着海盗,那些凶猛的野兽跟在印第安人后面不远的地方追寻着印第安人。他们围绕着海岛走了一圈又一圈,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从来没有想到回过头来朝着相反的方向搜寻,也没有想到停在原地不动,或者稍微停留一会儿,他们都用同样快慢的速度朝着同一个方向转着圈。

在这些互相追寻的群体中,除了孩子们以外,每一个群体都希望追上他们前面的群体,然后杀掉他们,把他们砍成碎片,吃到肚子里去。

今天晚上,孩子们从他们的家里走出来,目的是迎接他们的头儿彼得。在这个海岛上,这些很小的时候就从保姆的摇篮车里掉出来的孩子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长成大人。自从他们来到虚虚岛以后,他们的个头就停止生长。如果他们中间哪一个长得高一点儿,彼得就用一种特别的办法让他重新长得像小孩子那么高。现在,这群孩子一共有六个人,其中还包括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现在让我们躲在他们经过的这片甘蔗林里,看看这群孩子究竟在干些什么,说些什么。

我们首先看见这群孩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短剑。彼得禁止他们穿得跟他一样,所以孩子们身上都穿着熊皮,那些熊都是他们自己杀死的。他们穿着厚厚的熊皮有许多好处,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一旦他们倒在地上,他们就可以在地上滚着走,就像一个大皮球一样。因为他们常常这样在地上滚着走,现在他们的脚都变得又粗又短了。

这群孩子中间,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孩子的名字叫作突托斯。与其他的孩子比起来,突托斯并不是最胆小的孩子,但是他的运气总是不如伙伴们那么好。他冒险的机会总是没有别人那么多。每次孩子们经历重大冒险行动,总是他在前面转弯之后才发生。在他的身后,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一切总是那么静悄悄地进行,等他从树林里弄回一大捆柴草的时候,后面这几位伙伴早就把战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因为这种不好的运气总是落到自己头上,时间长了,突托斯就长出一副阴沉沉的苦相脸来。不过,他还是一个会自寻开心的孩子,他把一切都归结为自己命运不好,所以他渐渐地变成了这群孩子中间最谦恭的人,每个人都可以对他发号施令,他也愿意接受每个人的指挥。可怜的突托斯,你不知道,今天晚上倒霉的事情正在前面等着你呢。你一定要千百倍地小心谨慎,一次大的不幸正在向你逼近,如果处理得不好,你半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突托斯,仙女叮叮今天晚上正在策划一个阴谋,她正在寻找一个帮凶,她认为你是她实现这次阴谋的最佳人选,因为她觉得你是一个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乖孩子。千万小心啊,叮叮就要来了。

他真的能听见我们的忠告吗?可惜,我们这时候并没有在那座岛上,所以我们只能看见他从一片甘蔗林前走过去,他的身体还碰在这些甘蔗叶子上呢。

跟在突托斯后面的是尼布斯,他是一个永远充满欢乐的孩子。跟在他后面的是斯莱特,斯莱特很聪明,他可以用刀子从树上砍一根树枝,把它做成一支吹起来呜呜响的笛子,然后一边吹一边得意忘形地跳舞。在这群孩子中间,斯莱特最骄傲。有一次,他告诉伙伴们说,他还记得自己从摇篮车里掉出来以前的许多事情,因为这一点,他常常对别的孩子表示看不起,他的鼻子平时总是朝着天上。走在第四位的这个孩子叫作科尼,他是一个很顽皮的家伙。每一次,只要这群孩子中间出现了什么让彼得不高兴的事情,只要彼得用严厉的口气说一声:“是谁干的这件事,站出来。”站出来的那个人准是科尼。可笑的是,有时候那件错事并不是他干的,你瞧,他就是这样一个随时准备接受彼得惩罚的人。接下来,走在最后的是一对双胞胎,我实在没法告诉你他们各自长得什么模样,因为弄得不好,我会恰好把他俩的特征搞错。其实,不仅我会搞错,就连长时间跟他们在一起的彼得,到现在也没有弄清他们兄弟俩究竟谁是谁。彼得对这群孩子有一个严格的规定,这就是,只要是他彼得弄不清楚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弄清楚,所以,这一对双胞胎兄弟常常连自己是谁也不是弄得十分清楚。为了不给彼得添麻烦,也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他们常常干脆总是紧紧地跟在一起,如果做错什么事情,他们就一起挨彼得的批评。如果做对了什么事情,他们就一起接受彼得的表扬。

这群孩子刚刚从甘蔗林前面走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只过了一小会儿,一群海盗跟着他们的足迹经过了同一个地方。我们还没有看见他们的模样,就已经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了。听,他们还在唱着什么歌呢,这歌声听起来好可怕哟:

停下我们的战舰,啊,哈。

勇敢的海盗我们一往无前。

万一无情的炮火让我们人鬼永别,

亲爱的兄弟,我们在阎王殿里再见。

他们走过来了,我们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伙死里逃生的家伙。我们知道,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被送上绞刑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都跑到虚虚岛来了。在他们最前面,走着一个家伙,他的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拿,两手趴在地上仔细地听着,他的样子长得十分英俊,大家都叫他意大利的西科。据说他曾经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那个准备把他绞死的意大利行政长官的背上,当时就把那个行政长官的背弄得血淋淋的。走在西科身后的是一个又高又黑的家伙,他的身体长得像巨人一样高大,他有许多不一样的名字,一般情况下,人们把他叫作鬼子莫尔。听人们说,他的名气大得惊人,直到今天,一些不听话的孩子在夜里老是大喊大叫,那些妈妈对他们没有办法的时候,就用他的名字来吓唬她们的孩子。一听见他的名字,不管多么顽皮的孩子也会吓得立即闭上嘴巴。跟在鬼子莫尔后面的那个家伙叫作比尔·尼克斯,他身上每一块皮肤上面都刺着奇怪的文身,有龙,有狮子,有海豹,还有各种各样的怪兽。走在比尔·尼克斯后面的是一个叫库克森的家伙,据说他是大海盗莫菲的弟弟(这个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谁也没有证实过)。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叫作斯达克先生的海盗,从前他是一个学校的管理工人,他杀过很多人,直到今天他身上还有一些血迹没有洗干净哩。走在斯达克先生后面的那两个家伙一个叫作斯盖莱特,一个叫作斯密,斯密是爱尔兰一个著名的海盗,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常常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其实他们都是会杀人的海盗。接下来,在这队海盗中,还有一个叫作鲁德勒尔的家伙,他的手长在背后,不像我们一般人那样长在两个肩膀上。除了我们能认识的这几个家伙以外,后面还跟着好些我们叫不出名字的海盗。听人们说,这些海盗中的每一个人在来到虚虚岛之前,都曾经干过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在这伙海盗的正中间,那个长得最高大,皮肤最黑,脖子上还戴着一根很粗的金项链的家伙叫作詹姆斯·豪克。因为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在原来长着右手的地方安装了一把无比锋利一看就让人心惊胆战的铁钩,所以,他现在改了一个名字,叫作铁钩杰西。听人们说,在这群海盗中,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头儿,没有一个海盗敢不听他的命令。而且不管什么地方的海盗,只要一听见他铁钩的名字,都会对他礼让三分。此时此刻,铁钩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一辆战车上,他手下那群海盗有的拉,有的推,正努力地推着那辆战车朝前走。他手里挥舞着那把吓人的铁钩,他手下那些海盗一看见那把铁钩,谁都不敢偷懒,所以他们只好不停地朝前赶路。坐在车上这个人像对待狗一样赶着他们朝前拉车,他们也像一群狗那样忠实地对待坐在车上的这个人。从外表上看,铁钩的脸像死人一样毫无表情,他的皮肤黑得像煤炭,他的头发被梳成一股一股的,远远望去就像一根根黑色的蜡烛挂在他的头上,他的模样本来还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男子汉,可是他脸上的一脸横肉却使他随时都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他的两只眼睛总是闪着诡秘而深沉的蓝光,使人一看就永远不能忘记,一旦他的那把大铁钩朝着你刺过来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同时也会射出两股可怕的光,就像两支燃烧着的蜡烛,使你禁不住会大叫救命。有时候,从他的举动中,你会感觉到他身上好像真有一种皇帝的派头,所以他即便把有些人撕成碎片,他们也不敢对他表示抗议。许多时候他的外表也真的像一个绅士一样给你一种彬彬有礼的印象,你可要小心,每当他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那才是最可怕的时候。他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向手下显示自己的身份,尽管他有时候也会笑,但是他的笑跟一般人不一样,那是一种征服者高傲的笑。他是一个具有非凡勇气的人,据说他一生只有在一种特定的情况下才会感到畏惧,这就是他看见自己的血的时候。他的血的颜色也跟别人的不一样,那是一种浓浓的东西,不是红颜色,也不是蓝颜色。他穿衣服喜欢模仿查理斯国王的打扮,据说很久以前他喜欢穿得像斯梯尔公爵的模样,后来他厌烦了那种衣服的式样,就开始穿起现在这种衣服来了。他的嘴巴也很有特色,那是他自己设计的嘴形,这种嘴形使他一次可以同时衔着两支雪茄。不过,不用怀疑,在他身上最能引起人们注意的还是他右臂上那把让人一看就会打冷战的锋利的大铁钩。

如果你不相信铁钩究竟有多么厉害,你马上就可以看到这种场面。

这时候,斯盖莱特和别的海盗一样笨头笨脑地推着那辆战车,他的领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路旁的树枝弄得皱成一团,铁钩杰西一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就不高兴,你看,铁钩杰西突然伸出那把铁钩朝着斯盖莱特刺去,只听见刷的一声,斯盖莱特还没有来得及哭叫一声,他的身体就被他撕成了两半。接着,别的海盗顺脚把他的尸体踢到路边上。在整个杀人的过程中,我们看见铁钩杰西嘴上的雪茄一直没有取下来过,他那么若无其事地吸着烟,就像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踩死一只小蚂蚁一样。

彼得·潘要跟这样一个凶猛的家伙展开战斗,他赢得了吗?

在这群海盗背后,一群红皮肤的印第安人正跟踪着走过来,他们走得那么小心,不让脚底下弄出一点儿声音来,他们中间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他们手里拿着锋利雪亮的斧头和各种各样的刀剑,他们身上涂着从杀死的野兽身上剥下来的油脂,这些油脂使他们黑黝黝的身体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他们每个人身上还绑着一些人的头皮,那些人头皮是他们从杀死的海盗头上剥下来的,也有些是从他们杀死的迷路的孩子们身上剥下来的。因为他们是一个特殊的部落,从被征服者身上剥下头皮是他们的习惯,他们用这种方式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勇猛。在他们中间,最勇敢的那个印第安人身上挂着那么多人头皮,使他走起路来的时候都有一点儿不方便了。在这群印第安人中间,最让人感到恐怖的还是那个名字叫作老虎莉莉的女人,她是这群印第安人的公主。她的模样长得漂亮极了,可是她的性情却那么冷酷,那么残暴,没有哪一个印第安人敢娶她做妻子。有一次,她发脾气的时候,竟然用她手里的那把巨大的斧头把祭神的祭坛都砍成了两半。这群印第安人的脚步那么灵巧,他们砍倒那么多树枝,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弄出来。他们在朝前走路的时候,我们只能听见一种声音,那就是他们因为劳累而喘着粗气的声音。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喘粗气呢?原来,他们刚才吃饭的时候吃得太多了。正像我们每个人都知道的一样,肚子太饱了的时候,不管什么人,走起路来总是会喘粗气的。不过没关系,只要过一会儿,他们再奔波一段时间,等到肚子里的食物消化一些,他们就不会喘得这么厉害了。不过此时此刻,他们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喘得太厉害,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到追踪前面那群海盗上去了。

就像他们悄悄地出现一样,这伙印第安人又像影子一样悄悄地离去了。紧接着,在这个地方出现了一群长相凶猛的野兽,它们有的块头大极了,有的块头要小一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组织它们一样,它们都悄无声息地朝着前方追去。其中,最显眼的有狮子,有老虎,有熊,还有许多一下子叫不出名字的野兽,尽管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是,我们一看就知道这些野兽一定不是容易对付的。它们个个凶猛成性,见着什么就吃什么,而且它们特别喜欢吃人,在这个岛上,人肉大概要算是最好吃的东西了。你瞧,它们伸着长长的舌头,看样子今天晚上它们一定是饿极了。

这群野兽刚离开之后,紧跟着出现了一个最可怕的东西——一条大鳄鱼。我们不知道它在寻找什么东西,还要等一会儿才会知道。

鳄鱼从这个地方爬过去了,接着那群孩子又转回来了,又出现在这个地方。你瞧,这个岛上所有的人和所有的动物都这样不停地顺着一个方向朝前走,谁也不知道改变一下方向,而且,谁也不想走得快一点儿,谁也不能走得慢一点儿。他们每一个群体都可以说是在另一个群体前面,也可以说是在另一个群体后面。

他们都只知道朝着前方搜索,谁也不知道背后有什么危险正在向他们袭来。只要看看虚虚岛这种奇怪现象,我们就可以发现这儿确实跟别的地方大不一样了。

今天晚上,这四个群体中首先从这个互相追踪的圈子里撤出来的,是这群孩子。走着走着,孩子们开始感觉累了,他们突然倒在脚下的草坪上,这片草坪就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地方,他们的房间就在草坪下面的一个地洞里。

“我真希望彼得现在就回来。”他们每个人都这样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声音都紧张得发抖。尽管他们中的每个孩子的个头都要比彼得稍高一点儿,他们出气的声音也比彼得大一点儿,可是他们的力量都远远赶不上彼得,他们的勇气也远远赶不上彼得。

“在我们中间,只有我一个人不怕海盗。”斯莱特看见别的孩子都那么紧张,他开始说起大话来。可是他刚把这句话说完,突然听到远处有一个什么响声,于是立即改口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快一点儿回来,他回来之后就可以告诉我们更多的关于辛德雷娜的故事了。”

他们开始谈起辛德雷娜的故事来。这时候,突托斯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他相信这位辛德雷娜的模样一定很像他的妈妈。

只有彼得不在场的时候,孩子们才可以谈到他们的妈妈,因为彼得严厉禁止他们谈论一切与妈妈有关的话题。

“我记得我的妈妈常常对我的爸爸说,我多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银行存折啊。我不知道什么是银行存折,可是我真的很希望我能送给我妈妈一个那样的东西。”

他们谈着谈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什么声音。我们这些没有在虚虚岛上生活过的人根本听不见这种声音,可是这些孩子却可以听见,因为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他们已经熟悉了这儿的一切声音。所以哪怕是最微小的声音,他们也能听出来。啊,听见了,远处有人在唱着让人一听就毛骨悚然的歌:

哟嗬,哟嗬,海盗的生活。

战旗、骷髅和带血的骨骸。

痛快的日子,连着高悬的绞索。

好汉终当命归黄泉。

转眼之间,那些孩子们——咦,他们到哪儿去了呢?刚才他们还躺在草地上,一转眼就不见了,就是兔子也不可能跑得这么快呀。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些孩子跑到哪儿去了。除了尼布斯被派出去侦察之外,其余的孩子现在都已经进入了他们像地洞一样的房子里。这真是一个舒服的居住环境,同时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参观一下他们的房间。他们是怎样一下子就进入这个地下房间的呢?因为我们压根儿就没看见附近有什么门,也没见有什么隐蔽的出入口。一般情况下,我们会猜想,在这附近一定会有一棵小树,这棵小树看上去像是长在地上,其实它是可以移动的,因为它下面正是一个秘密的洞口。可是,附近却连一棵这样的小树都看不见。等我们走得更近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附近有七棵大树,由于年代久远,这七棵大树的树干都开始空了,就在这些空树干的地方,我们好不容易才发现,每一棵大树接近树根的地方都有一个小树洞,这个小树洞不大也不小,正好够一个小孩钻进去。这七个小树洞就是七道小门,每道小门只能供一个小孩进出。这些小树洞是那么隐蔽,如果不是十分细心的人,谁也不可能发现它们。难怪海盗铁钩他们找了那么长时间,始终没能找到孩子们。可是,不知道他们今天晚上是不是能够找到这些奇怪的小门呢?

走着走着,有一个海盗突然发现了尼布斯,紧接着他们又发现他像影子一样消逝在那七棵大树之间。那个海盗立即朝着尼布斯那边开了一枪。可是,还没等他开第二枪,铁钩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头儿,那些小子在那儿。”那个海盗大叫起来。

这时候,我们第一次听见铁钩说话的声音。那是一个深沉的声音:“把你的手枪收起来。”他的话音里充满威胁的意味。

“那是一个你讨厌的小男孩,我的子弹差点就打在他脑袋上了。”

“你的枪声会把那些印第安人引到这儿来,知道吗?”铁钩说,“你想让他们来剥掉你的头皮吗?”

“我可不可以去追赶那个小男孩?头儿。”那个叫作斯密的海盗问道,“追上他以后,我就用这把居莉结果那小子的性命。”你瞧,斯密是一个充满幽默的海盗,他可以随口说出许多有趣的名字,他把手里那把样子有点像木工的钻子的短刀叫作居莉,因为那把刀是他们杀死了一个叫作居莉的人,然后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居莉在做事情的时候总是很安静的。”他再次请求铁钩,“它不会弄出什么声音。”

“不,斯密。”铁钩冷冷地说,“那只是一个孩子,我要的是他们七个。现在我们分开搜索,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他们全都搜出来。”

听完铁钩的命令,海盗们在树林里分开搜索起来。没过多大一会儿,只有斯密一个人跟在铁钩身后了。这时候,只听见铁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叹气,也许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夜色太美丽了吧,也许是他回忆起自己一生所经历的那些风险和恶战吧。他开始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斯密听,可是斯密太笨了,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他究竟在讲些什么。

突然,铁钩的话题转到了彼得身上。

“最最重要的事情是,”他说话时开始带着冲动的语气,“我要抓住那伙孩子的头儿——彼得·潘。因为就是那个家伙砍掉了我的右手。”说到这里,铁钩朝空中挥动着他右手上的那把大铁钩,他的样子吓人极了,“我已经等他很久了,我一定要让这把铁钩跟他的脑袋亲一亲嘴。哈,我非把他撕成碎片不可。”

“对了,头儿,”斯密奉承地说,“我听你说过许多次,你那把铁钩比十双手还厉害。除了可以当作武器用之外,还有许多别的用处,还可以用来当作梳头的梳子,还可以用来当作别的工具,是吗?”

“正是这样。”铁钩回答道,“如果我是一个妈妈,我一定要向上帝祷告,让我生出来的每一个孩子的右臂都长一个这样的铁钩,这个铁钩比一只手的用处大多了。”说到这里,他用十分傲慢的眼光向着四周扫视了一圈。可是紧接着,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这只手是彼得砍掉的。”他的语气又有些改变,变得有点忧郁,“当时正好有一条大鳄鱼从旁边爬过,这条大鳄鱼把我的那只手吞到它肚子里去了。”

“难怪,好长时间以来,我就注意到你很怕鳄鱼。”斯密说。

“不是所有的鳄鱼,而是那一条大鳄鱼。”铁钩连忙纠正斯密的话,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低沉下来,“我是多么喜欢自己的那只右手啊,斯密。那只右手从我生下来就一直跟着我,它跟我从一个大海到另一个大海,从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在我的一生中,它帮了我多少忙啊,每次我觉得背上痒痒的时候,都是它给我挠痒痒,多舒服啊。”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有这么一把大铁钩,”斯密说,“不是更好吗?”

“别说什么大铁钩。”铁钩说,“我要彼得的脑袋,因为是这小子让那条鳄鱼尝到了我的肉味道,自从那条鳄鱼尝到我的肉味道以后,它就一直在跟踪我。”

说着说着,铁钩走到一朵大蘑菇前面,然后在那朵大蘑菇上面坐下来。现在,他的声音开始有一些颤抖了:“斯密,我真担心那条大鳄鱼有一天会把我抓住吃到它肚子里去。幸亏那天我把一只闹钟扔了过去,它把那只闹钟也吞到肚子里去了。谢天谢地,那只闹钟在它肚子里一直不停地嘀嗒嘀嗒地响着,所以,不等它走近我,我就会听见嘀嗒的声音,然后我就可以赶快逃走了。”说到这里,铁钩大声笑起来,不过每个人都知道,他的笑声干巴巴的,只是一阵干笑。

“总有一天,那只闹钟的发条走完了,嘀嗒嘀嗒的声音没有了,到那时候,它就会抓住你。”

“是啊,”铁钩说,“很久以来,我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吓得直打冷战。”

因为他一直坐在蘑菇上,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屁股下面热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蘑菇怎么会发热呢?

“斯密。”铁钩说,“这个蘑菇怎么会突然热起来了呢?”说着,他从那只蘑菇上跳起来,“哎哟!把我的屁股都烫疼了。”

铁钩和斯密一起仔细观察那个大蘑菇,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蘑菇,在世界上别的地方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蘑菇。他们试着把那个大蘑菇从地上拔起来,谁知他们只轻轻一使劲,那个蘑菇就从地里拔出来了,原来那是一个没有生根的蘑菇。更奇怪的是,当他们刚把那个蘑菇从地上拔起来之后,一股青烟立即从蘑菇下面的那个洞里升起来。两个海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过了好大一会儿,他俩才突然高兴得大叫起来:“一个烟囱!”

真的,他们发现了孩子们地下房间的烟囱。每次,当孩子们看见敌人来到他们住地附近的时候,为了不让敌人发现,他们总是用这个蘑菇把他们的烟囱堵塞起来。

透过这个烟囱铁钩和斯密不但看见一阵阵青烟从那儿升起来,他们同时还听见了孩子们的声音。这群孩子以为他们已经躲到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了,所以他们正说说笑笑,高兴得很呢。两个海盗听着听着,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他们把那个大蘑菇搬回原处,又仔细在周围搜寻起来。这一次他们终于找到了七棵大树下的七个小洞。

“你听见他们在说彼得现在不在家吗?”斯密悄悄地对铁钩说,他一边说还一边挥动着手里的那把叫作居莉的短刀。

听完斯密的话,铁钩深沉地点点头。不知怎么的,遇到这么高兴的事情,他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刚才还一点儿笑容也看不见的脸上渐渐泛起一阵可怕的冷笑。斯密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等着他拿主意:“头儿,快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吧。”他急切地说。

“回到船上去。”铁钩果断地说,他说话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们做一块大大的蛋糕,在那块蛋糕上面放一层厚厚的绿糖。因为这儿只有一个烟囱,所以我敢肯定,这儿只有一个房间。这些愚蠢的地老鼠不知道在地面上为自己分别修建一座一座的小房子,这说明他们的妈妈没有跟他们在一起。我们把那块大蛋糕做好以后,就放在那个住着美人鱼的湖边。这些小家伙常常在那儿游泳,还常常在那儿跟美人鱼一起玩儿。他们一定会发现那块蛋糕,等他们发现那块蛋糕以后,他们一定会大吃大嚼。因为他们没有妈妈跟他们在一起,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吃下这些有毒的蛋糕会有什么样的危险。”说到这里,铁钩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得意的笑,“哈,这些小子,死定了。”

听着铁钩的精彩计划,斯密的脸上流露出无限崇敬的神情。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见过的最恶毒、最精彩的计划。”斯密高兴得叫起来,叫过之后,还一边跳舞,一边唱起歌来:

哎呀呀,等到我们再次出现的时候,

你们一定会吓得发抖。

当你们的脑袋碰上铁钩的时候,

我们的脚会踩断你们的骨头。

歌声刚刚开了一个头,就突然停住了,因为他们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他们一听见这个声音,立即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停止了。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声音还很小很小,就连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比它大。可是没有过多久,那个声音就听得更清楚了。

嘀嗒、嘀嗒、嘀嗒。

铁钩站在那儿,浑身开始发起抖来,他的一只脚提起来,简直不敢重新放到地上去了。

“是那条大鳄鱼。”他轻声对斯密说,说完,他像个大皮球一样呼地从地上弹起来,一溜烟地跑开了。斯密跟在他后面,也没命地跑起来。

真的,真是那条大鳄鱼。刚才它还在追踪那群印第安人,可是印第安人现在已经追踪另外一伙海盗去了,所以这条大鳄鱼便回过头来,开始把铁钩当作它的追踪目标。

那伙孩子突然又从地下钻到地面上来了,可是今天晚上的危险还没有完哩。你瞧,负责在外面放哨的尼布斯这时突然气喘吁吁地朝着他们跑过来,一群野狼正在追赶着他,那些野狼好像已经饿极了,它们的舌头都伸在外面,它们一边追着尼布斯,一边发出阵阵恐怖的嗥叫。

“救救我,救救我!”尼布斯跑着跑着,突然跌倒在地上。

“可是我们该怎样去救他呢?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孩子们突然想起了彼得。

“如果彼得现在在这儿,他会怎么做呢?”孩子们几乎同时这样叫道。

几乎也是同时,孩子们又叫起来:“如果彼得在这儿,他一定会屁股对着这些恶狼,弯下腰来从他的两腿之间朝着那群狼望过去。”

“我们就照着彼得的样子干吧。”他们说。

真灵,当这些孩子们屁股对着野狼,弯下腰,从他们的两腿之间望着野狼的时候,那群野狼突然停下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它们待在那儿傻看着,不知道这些孩子们究竟在耍些什么高超的法术。

这样,孩子们和那群野狼互相对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没有过多长时间,他们就决出了胜负。你瞧,这群孩子就这样屁股对着狼群,从两胯之间倒着望着它们,他们最后还用这种稀奇古怪的动作对着狼群走过去呢。看见孩子们这副怪模怪样的动作,野狼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实在没有办法,它们只好拖着大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尼布斯从地上爬起来,别的孩子们赶快走上前来安慰他,他们以为尼布斯的眼睛里还只看见那群大灰狼哩,所以他们不停地告诉他说,那群狼已经被他们赶跑了。其实此时此刻,尼布斯的眼睛已经没有注意到狼群了,他的两眼正注视着天空中的什么东西。

“我看见一个很奇妙的东西。”等到那群孩子高兴地围到他身边的时候,尼布斯告诉他们说,“一只好大好大的白鸟,它正在朝着我们这边飞过来呢。”

“你觉得那是一只什么样的大鸟呢?”

“我也说不清楚。”尼布斯说,“可是我看见它已经飞得很累了,它好像一边飞,一边呻吟着说,可怜的温迪。”

“可怜的温迪?”

“我想起来了。”斯莱特立刻抢过话头说,“我知道一种鸟,它们的名字叫作温迪。”

“瞧,她朝着这边飞过来了。”科尼一边叫一边用手指着空中的温迪。

温迪现在已经差不多飞到了孩子们的头顶上,孩子们差不多都已经听见了她痛苦的呻吟。可是与此同时,他们还听见一个更清楚的声音,那就是叮叮的叫声。这个心里充满嫉妒的仙女此时已经完全撕掉了刚才那种假朋友的面纱,她开始在空中从种种不同的部位不断地攻击温迪的身体。每一次,当她冲向温迪的时候,她就用手毫不留情地拧她。

“你好,叮叮。”这群孩子不知道叮叮正在干些什么,他们带着迷惑的神情跟她打招呼。

没想到叮叮却用这样的话回答孩子们:“彼得让你们向温迪射击。”

这群孩子在彼得手下早已养成了这样一种奇怪的习惯:只要一听说是彼得让他们干的事情,他们就会连问也不问就照着去做。

“好吧,既然彼得喜欢,我们就照着他的话去做。”孩子们高兴地说,“快点,把咱们的弓箭拿出来。”

还没有等别的孩子把弓箭拿出来,那个叫作突托斯的孩子已经从树上跳下来,他手里早就准备好了弓箭。叮叮也注意到了突托斯,她高兴地拍着小手叫道:

“快呀,突托斯,赶快下手呀!彼得知道了一定会表扬你。”

突托斯激动地把一支长箭搭在弓弦上。“让开一点儿,叮叮。”他一边叫道,一边就把手里那支长箭对着温迪射了出去。接着,温迪扑通一声掉到了地面上,突托斯的那支长箭射中了她,此时正插在她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