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对于她的胆量,他很是佩服,也对她和楚太子之间的关系愈发好奇。
“陵远侯、公冶君到!”
众人听到传唱,这才将视线转移,一齐望向大门口正迈步而入的两人。
前方的一人身形颀长,俊美非凡,一身紫色的镶金锦袍将他的身姿包裹得完美无瑕,看不出他的年纪,只是随着他的到来,带来满殿的清香。燕君先是浅嗅了几口,确定不是迷散药之类的东西,这才放心地深嗅,竹香中夹带着茉莉的清香,沁人心脾。她的第一印象,此人必定是个生活极有格调之人,怕是每一个细节都极为注重。
她再细细地打量对方的仪容,墨发如丝,每一根都梳理得整整齐齐,全身上下纤尘不染,就连鞋面也是整洁白净。而且她注意到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节的地方都绣有绿竹,像领口、腰带、袖口,还有鞋面,倒是胸前只是淡雅的纹饰点缀。
许是她打量对方太过投入,她无意间抬眸,对上对方噙着笑意的眸子,她微愣了下,立时收回了目光。
“穆青云来迟,还请太子殿下见谅,捎来一份薄礼,请太子殿下笑纳。”
他侧身朝门外击了三下掌,立时便有下人捧了一个紫木锦盒进殿。锦盒打开,露出一盆涨势甚旺的文竹,再无其他。满殿的唏嘘之声,堂堂的一个陵远侯,竟然只赠送一盆竹子,这分明就是不把太子放在眼底。
赵熙嘉见此,也早沉下了脸,阴鸷的目光敛起,扫视着那盆竹子,迟迟不语。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而那穆青云浅笑依然,满脸的华光异彩,风采不减。
燕君盯视着那盆文竹,不由地出了声:“君子之德比为竹,竹者,乃是高雅、纯洁、虚心、守节的象征。此竹名为节节高升,乃是吉兆。”
众人诧异的目光皆集中于她一人身上,谁能想到此竹还有如此名堂,穆青云抬眸再次望向她,其间金芒闪烁,冲她微微颔首,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
燕君回了他清浅的一笑,继续说道:“此竹性喜温,不耐寒,避忌光照和烟尘,不宜太干燥,也不宜太潮湿,因而十分难养殖。此盆文竹勃勃生机,定是花了不少心思,且竹身玲珑剔透,泛着光泽,阁下可是常用酒水灌溉?”
穆青云击掌浅笑,赞赏道:“姑娘果然见识广博,在下也是近来才发现能以酒水灌溉竹身,谁想姑娘一眼便能识破,在下实在佩服。”
他身后同来的公冶丘此时迈步上前,大笑道:“难得我们大楚的智多星陵远侯也有赞赏人的时候,可见这位姑娘的确学识非凡。太子殿下,您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位美貌与才智兼备的美人,怎么不向大家介绍一番?”
赵熙嘉心情极好地搂着燕君,俯首在她颈上印了一吻,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眸光忽黯,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之色。她竟敢当着他的面赞赏他的对头,他会让她知道后果的,不过不是现在。
燕君厌恶地想躲开,奈何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太过用力,使得她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她只微微蹙了下眉头,脸色不变,不过这一细小的变化还是让秦风尽收眼底,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待好戏上演。
燕君察觉到他戏谑的目光,冷冷地瞪视回去,想看她的笑话吗?还早得很!
赵熙嘉离开了她的脖子,含笑扫视着下方,朗声说道:“不急,一会儿你们就能见识本太子的宠妾宴上献舞。”
他朝左右的从人使了个眼色,从人便宣唱着让各位大臣一一呈上贺礼,各位大臣的跟前都放置着各自准备好的礼品,就等着从人点名献上。
燕君牵唇一笑,是时候了!
她突然起身,朝赵熙嘉盈盈一拜,轻柔地说道:“妾身等不及,想现在就为太子殿下献舞,希望太子殿下成全。”
赵熙嘉敛眉注视了她许久,对于她今晚的异常反应,很是疑惑,他默默地颔首认可。
轻扬的钟磬之声自大殿两侧悠悠响起,纯净灵动,犹如天籁。
一抹粉色的丽影自大殿之上飞旋而下,青丝飘洒,裙角翩跹,随之散发出阵阵海棠的清香,沁人心脾。
碎步稍顿,燕君回眸,淡淡地扫过全场,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美目中的冷傲之色不减,反而更添了几分神圣和不可亵渎的美感。
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
她轻轻地迈着舞步,素手翩翻,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如此便已风情无限,百花羞涩。燕君从前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军队里度过,哪里会跳什么舞,不过是想凭借迷魂香的效力让人产生幻觉。
此时的她,在众人的眼中,双瞳翦水,荧光流彩,一颦一笑皆美不胜收,令人如痴如醉。燕君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勾唇冷笑,她的目光扫过上座的赵熙嘉,他面上的表情亦是如此。目光偏移,视线落在了左首第二个位置,秦风的神色有些挣扎,似乎在与迷魂香的药力相抗。
她足尖轻点,几个旋身飞至他跟前,水袖轻舞,自他面前挥舞而过,一阵更为浓郁的海棠香飘入他的鼻中。直至他的神色也如同其他人一般迷离,她才满意地再次挥动衣袖,将他跟前的礼盒席卷而过。
舞姿越发轻盈,伸展自如,动人心弦,她冷傲的眼神扫过全场,惊若天人。目光再次凝聚,却是凝注在右首第二个位置公冶丘的身上,舞衣拂过他跟前的桌几,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一切都未曾改变,然而一切又似改变了。
她的舞步未停,继续在殿中游走,回眸间,忽然撞入穆青云清明纯澈的皓眸,泛着秋波,漾出丝丝浅浅的笑意。燕君脚下稍顿,颇为惊诧,整个大殿之中,竟然有人能抵挡住她的迷魂香。她立即意识到,此人绝不简单!
四目相触,刹那间火花激射!
她的眼,冷傲无双;他的眸,清澈无暇。
只是短短的眼神接触,他们便看透了彼此,同时收回了目光。
她的眼,依然冷傲;他的眸,依然清澈。
一阵清扬的笛声奏响,天地间霎时都沉寂下来,笛音清澈、纯净,宛如有着能涤荡人心灵的魔力,将满殿的迷魂梦幻一一驱散。
一舞终了,燕君以一个优雅的舞姿收场,垂眸侧目,余光轻扫过吹奏笛音的穆青云,一抹复杂之色划过眼底。他的笛音彻底破坏了她想趁机逃离晚宴的预谋,如今,众人皆已清醒,她不得不留在殿中,继续与楚太子周旋。
大殿中,不知是谁的掌声率先突兀地响起,接着延绵不断的掌声一阵盖过一阵,赞赏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赵熙嘉自大殿之上迈步而下,他的唇边挂着桀骜不驯的笑容,肆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像是在欣赏一件私藏品一般。走近时,他的手向前递出,强势的眼神威迫着她。
燕君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长长的阴影,只是瞬间的思虑后,她再次抬眸,淡淡的笑意自眸底层层逸出。她的手伸向了他,任由他牵着重新回到上座。
“从今后,你便是本太子的宠姬,燕姬。”
赵熙嘉的一句话,既给了她身份,又赦免了她的死罪。她本该庆幸,然而又没有任何可庆幸之处,她本就不屑与他有任何瓜葛,又何劳他的恩赐?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不谢恩,也不答应。
赵熙嘉早已习惯她的冷漠,只当她是过于意外和欣喜,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再次朝从人使了个眼色,继续方才的献贺礼仪式。
“二皇子献上紫金镶宝杯一对。”
“三皇子献上白玉制水仙一盆。”
“百里君献上玉石雕两对。”
“公冶君献上红玛瑙镶金宝象一尊。”
当公冶丘起身献礼时,燕君特意将目光转向下首的秦风,他此刻正专注地盯视着公冶丘手中的锦盒,当注意到她的视线投来,他才抬了头,与她的目光接触。有一丝疑惑,一丝迷茫,他总觉得就在方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当锦盒打开,露出一只金光璀璨的金象,大殿之上赞叹声不断。公冶君这次为了向太子示好,果然下足了功夫。
赵熙嘉颇为满意地扬手,示意从人收下贺礼,对着公冶丘赞许道:“公冶君如此厚礼,本太子会记下你这份人情。”
“公冶丘一介粗鄙之民,能得太子厚爱,实是在下的荣幸。在下祝太子鸿运当头,日久不衰。”此话说得极为圆滑,这便是公冶丘的本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身为楚国四大世家家主之一,他是为人最为奸猾,也最为见风使舵之人。
“承蒙吉言。”赵熙嘉的心情不错,大笑声响彻整个大殿。
笑声停歇,从人继续宣唱:
“秦国二皇子献上翡翠夜光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