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啪！！
啪啪啪！！！
......
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传进所有人的耳里。
即使没了出拳的和拍掌的人，场上的拳劲和掌力仍在相互攻伐、对碰、拆解、互噬。
两种不同的力道，相互之间掺和翻涌、纠缠融合在一起，就像两头被饿了十几天的野兽猛禽，各自龇牙吞咬，撕皮扯肉，都要耗尽消弭掉对方的余威、余劲和余力。
看起来，这两股劲气的对垒和拼杀，比它们各自的主人之间的战斗还要惨烈和刺激。
——甚至不死不休！
——乃至至死方休！
场中方圆十数丈之内，劲气崩散，神芒溃灭。
短短数个呼吸间，街道之上只剩下一片狼藉，铺着的青石板崩开无数的裂纹，丝丝缕缕的蔓延开来。
滚滚气浪里迸射出朱建功的身影。
在空中喷洒出一蓬蓬的血雾，清亮的秋阳斜照下来，染上一抹瑰丽的殷红，鲜艳的血渍更是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
尽管受了不轻的伤势，朱建功连弹带翻了几个圈儿，仍然稳稳的落了下去。
只是他的一双手上青筋暴起，通体姹紫嫣红，像卤熟了的猪蹄。
他不好过，周穆远也不轻松。
街道上，拳掌的余威相互抵抗消解，空气噼里啪啦的爆开。
周穆远从中翻飞出去，一路上撞断了台柱，撞穿了墙体，撞倒了屋舍。
看那架势，就算一座山拦在他身前，他也一样能撞塌喽这座山。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一直撞翻出去。
——用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周穆远的身体不受控制。
本来就在刚才的战斗里遭受了重创，如今更是一路飞跌，一路撞烂了所有拦碍的物体。
身上各种碰砸出来的痛感，像一团团的火苗灼烧在体内，经久不熄。
然后，他感觉后背似是给一团棉絮抵住了。
那挡都挡不住的冲势缓了一缓，继而身子又慢了一慢。
一个半大的老者贴在他的身后，跟着他一起飘然后退。
后退的时候，老人还伸出手，轻描淡写的隔空在身前抓了一把。
街道上四散开来的劲气，仿佛被一层屏障包裹起来，里面的整片虚空变的像沼泽地似的粘稠无比。
一时间，流动的空气、翻飞的石砾、和迸射的木屑，全凝聚在虚空里漂浮不动。
可以看到，一双透明的大手凭空出现在街道上空，正朝着拳掌爆发的中心，一点点的遮拢推移。
一刹那的功夫，本来纠缠正欢的拳掌两股力量，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瑟瑟发抖，颤颤巍巍的伏在那大手的掌心里，全都变得老老实实，再也没敢翻腾起来。
后退开去的围观弟子看见这一幕，均是舒了一口长气，心头跟着放松下来。
望着漫天迸射出来的瓦砾和木屑，密密麻麻的悬浮在他们身前不远的虚空里，刺猬的形象立时浮现在脑海里。
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底，惹得众人头皮发麻。
透明的大手径自横推过去。
噗噗噗！！！
......
一路沾上的砖石碎木在顷刻间炸裂开来，化作了湮粉碎末。
众人看到，那大手靠近了拳劲和掌力的交汇处，突然五指一拢，猛地一握，和那老者手上的动作如出一辙。
大手覆盖了整个街道，然后隔空抓了下来。
所有四散的劲气倒流回了爆发中心，连带着碎成渣渣和粉末的瓦墙椽木一齐收拢了回去，然后全被攥在了那只手心里。
所有人都能看见拳头里涌动的气流，躁动、狂暴、不安分。
其中更是蕴含了莫大的力量，像一头随时都会爆发的孽龙在不甘心的怒号。
这时候，周穆远总算止住了身子，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不已，甚至忘了身上的疼痛。
只见老人手腕转动，攥着的拳头暗施力道。
那大手挤压着手心的劲气，爆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闷响，震颤的人的心脏也跟着一起咚咚咚的剧烈跳动。
“嘭”
终于在某一刻，透明的大手彻底攥实，合拢成了拳头。
暗流涌动的劲气根本承受不住这般强力的挤榨压缩，在达到某一临界点之后，爆发出一声沉闷的呜鸣。
街道之上瞬间升腾起滚滚烟尘，一圈圈的气浪荡漾而开，刮起一阵狂风扩散向四面八方。
草木枝丫哗啦啦作响，屋瓦和门窗簌簌颤动，就连空中和地上立着的各个弟子，也被吹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险些把持不住身形。
所幸，那只大手几乎磨灭掉了拳劲和掌力蕴藏的所有威能，最后只是吹来这一阵劲风。
风浪持续了数息时间，街道上恢复平静，留下一地的狼藉。
场中已经没有了朱建功和周穆远的身影，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个力挽狂澜的老者。
尽管没瞧见老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但众人纷纷猜测，肯定是缥缈峰里的高层人物。
除了教头和仙师，在缥缈峰里，周穆远没见过更高级别的掌权或者话事人。
再说，他也没有这个机会。
他在心头盘算着老人的身份，却推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瞧着老人刚才施展出来的手段，料想他在缥缈峰上的地位应该不会低。
迎面呼呼的风声，速度快到周穆远几乎睁不开眼睛。
身下是呼啸而过的亭台楼阁，还有山头和峰岭。
云海萦绕期间，雾沼袅袅弥漫，整个缥缈峰的景色映入眼底，仿若一片人间仙境。
仅仅是几个闪身，周穆远身前的景色变换一新，陡然落进眼里的，是一座高大宽宏的殿堂横亘在山头上，透出不可一世的气势和威严，古朴恢宏，大气磅礴。
周穆远抬头仰望，宽大的牌匾隐匿在云雾之中，视线里只单单露出半个“阁”字。
“这里是云飞阁！”
似是看出了他心头的疑惑，朱建功抚着胸膛开口说道，“也是门中的长老堂，缥缈峰的大小事务一概在此议定，事后通知下面各处各层授任执行。”
周穆远愣在冷风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的看着他。
不止是因为两人刚刚打了一场架，还有朱建功说着这些的时候，神色里流露出的热切和向往。
就连他身上破碎的袍子、和凄惨的伤口，仿佛都在诉说掩藏在心中的渴望。
火热而强烈。
似是感受到这般异样的目光，朱建功轻轻咳了两声，嘴角溢出淡淡的血丝。
喉间上下转动，血水混着唾沫，一起给他吞咽了回去，豪情万丈的就像干了一碗香醇的烈酒。
老人在前，他在后，两人一起上了云飞阁的长梯。
不止云飞阁有气派和气势，这片长梯一样铺在云间和雾海里，也有种气吞万里山河的大气魄和大气概。
仅仅几十级的青石阶，两道身影落在其上，显得格外的渺小和微末。
周穆远莫名的感觉，他们就像俗世里的两朵浮萍在红尘中竞渡。
尤其是在云飞阁的雄伟壮阔面前。
周穆远跟着攀上云飞阁的阶梯，落在最后面。
四周云飞雾绕，冷风吹来一阵秋凉，卷起的袍子恣意而张扬。
每踏上一层石阶，周穆远都能感觉到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浑身上下冷汗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