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浓密,遮住了皎洁月光。缕缕光线透过枝叶撒射下来,散落了一地的碎银。
令浠抬眼,看见那半明半暗处有一个墨色的身影孤单的伫立着。
听见脚步声,那身影转过来。
光线晦暗,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令浠只觉得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悲伤。
他,是刘知远。
他一直就这样看着令浠,看着她从明亮耀眼处走到这晦暗萧瑟之地。她,还是那样,安安静静,清清淡淡,犹似秋日里的菊花,清浅芬芳,余韵悠远。
初见时并不惊艳,却温暖明媚,让人安心。再见便烙印在心里,潜滋暗长,蔓延开来。刘知远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在自己心里生了根,一日一日,悄悄地生长绽放。
令浠呀令浠,我,我真是太……
“刘公子。”令浠敛衽行礼。
刘知远收回在令浠身上的灼灼目光,偏过头,说道:“不想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姑娘,实在是缘分匪浅。”
“人生何处不相逢。林公子是我夫君挚友,我们夫妇受邀来参加婚礼。”令浠坦然答道。
刘知远苦笑了一下,说道:“斗转星移,万物更替,姑娘如今都已经嫁为人妇了?”
令浠见他不像是有要紧事,便想快点抽身离去,含笑道:“听闻刘公子燕尔新婚,蜜胜糖甜,令浠祝贺你们夫妇期颐偕老,百年好合!”
令浠说完,往旁边走了几步,准备离去。
刘知远也往旁边走了几步,挡住了令浠的去路。
令浠往左,他便往左,令浠往右,他便往右,令浠再往左,他再往左……
如此几个回合,惹恼了令浠。
令浠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没好气地说:“你先过吧。”
刘知远不自觉地笑出声。
令浠瞪他一眼,抬脚往前走去。
刘知远一把拉住令浠的手臂,问道:“你幸福吗?”
“关你何事!”令浠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我想知道。”
“我不想告诉你!”令浠含着怒气说。
“令浠,你是在怪我吗?怪我没有娶你,而娶了红玉?”
两人距离很近,令浠清楚地看到刘知远脸上似乎染上了一层喜色,眉眼间隐隐还有期待。
令浠后退一步,说道:“刘公子,你想多了。你选择谁那都是你的事情,我并无想法。”
“当真?”刘知远逼近一步。
“自然,我夫君待我很好,刘公子不必心存愧疚。”令浠扬眉。
“你们成亲,怎么不发请帖请我喝杯喜酒啊?”说完,刘知远自己都后悔了。听了令浠的话,自己的心里一下子就有火苗窜了上来,带着隐隐的怒意。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令浠不在乎自己吗?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何必做给别人看!”令浠一转身,抬脚走去。
“令浠,其实我……我心里……”
“刘公子,你已娶,我已嫁,你我各自安好。”
“你好吗?你夫君背负污名,连带你都惹人耻笑。他暗自查案,已然惊动了不少人,你们当真没有察觉?”
“我好,我夫君待我好。纵使他日真有灾难,我也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刘知远后退一步,笑了笑说道:“也罢,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你千万小心,那可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你……”
刘知远的声音越来越缓慢,听起来似乎有些哽咽。
令浠走了几步,看着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的刘知远,说道:“刘公子,满目山河皆念远,劝君怜取眼前人。”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刘知远无奈地仰起头,看向天边的圆月。
她的头上插着青玉钗,她再也不会记得红珊瑚簪子了?也再也不会记得我了?
怜取眼前人,可眼前人不是心上人啊?
令浠呀令浠,曾经你明媚温暖过我的岁月,只是,只是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你,终究不是我的!
令浠,我好羡慕你的夫君!
纵使洪水滔天,能得你这般倾心相护,此生何憾?
后厅门口,素纭焦急地等待着,看见令浠过来,赶忙跑过来说道:“姑爷身边的长缨过来了,说要回去了。”
“好,那走吧。”
“姑娘,长缨还说刚才席间姑爷和那位刘公子坐在一起,两人交谈了很久。”
令浠看一眼素纭,素纭神色焦虑。
令浠淡淡地道:“没关系,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回到客栈,穆凌云和令浠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第二天,两人在客栈里吃早饭。
令浠问道:“夫君,我们今天回越州去吗?”
“今天下午约了林明德见面,明天一早启程回去。”
“好。”令浠点点头,低头吃饭。
穆凌云看着令浠,见她眉目间有些不安,知道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说道:“令浠呀,这附近有个半月湖,风光甚好,不如我们也去玩赏一番。”
“嗯。”令浠使劲儿点了点头。
穆凌云看着她眼睛里的笑意,使劲儿揉了揉令浠的头发。
半月湖。
令浠站在岸边,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说道:“是因为形似半月,故名半月湖吗?”
“应该吧。听说湖心还有座亭子,待会儿有船了过去看看。”
令浠和穆凌云漫步在小径上。
令浠看着穆凌云说道:“夫君,昨天我去看婉仪,然后……”
“婉仪跟你说什么了?”
“婉仪担心她自己会像姚郡公夫妇一样,过得并不幸福。”令浠的眼神有些闪躲。
穆凌云叹了口气,说道:“明德不是个轻言许诺的人,他承诺会待姚姑娘好,就不会食言。”
“我也这么劝她。之后我遇到了刘知远,他……”
穆凌云双手握住令浠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之前祖母想要为你定亲,定的就是他。没想到有人和我一样,慧眼识宝珠!”
“夫君是在怪我,昨天私见刘知远。”
“你放心,为夫我还没这么小气。”
令浠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向穆凌云,疑惑地说:“那夫君何以烦躁异常?”
“昨天晚上,长缨回来说你不在后厅,我便去寻你了,恰巧在柳荫外听到你们说话。他很关心你,他也没说错。你嫁给我确实是受了委屈,恐怕以后还会有性命之忧!”穆凌云一脸忧虑。
“不,令浠并不觉得委屈,夫君待令浠这样好,令浠纵使即刻死去,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不!”穆凌云伸手捂住了令浠的嘴。
“你若是嫁到寻常人家,相夫教子,安稳一生。偏偏嫁给我,受人耻笑,还担惊受怕的。”
“所以,夫君不要我了吗?”令浠的眼泪蓄积在眼眶里。
“这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把你拖进了泥潭里,却难以保你周全。”穆凌云抱着令浠,下巴蹭着令浠的头发。
令浠推开穆凌云,正色道:“夫君,生死有命。你要查案,你尽管放手去做,不用管我。”
穆凌云看着令浠倔强、刚强的样子,眼眶微红。
令浠朗声道:“若是我误了你,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穆凌云含泪笑道:“夫人多虑了,我们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一生一世一双人!”
穆凌云紧紧抱着令浠,不愿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