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令浠和素纭回来了。
令浠一走进正厅,父亲竟然在,赶忙行礼:“见过父亲,父亲安好。”
许承彦一挥手,打发屋里的人全出去了,看着令浠道:“你起来吧。”
“是。”
“令浠呀,你也不小了,为父今天问你的话,你要实话实说。”许承彦看着令浠,一字一句道。
“是。”
“你大姐出嫁了,二姐也定了亲,如今你有什么打算呀?”
“父亲,婚姻大事,自当由父母做主,女儿不敢多言。”令浠心里惊叹,父亲竟然来问自己的心意?
“为父就是来问问你对自己婚姻的想法,你可有,可有中意的人?”许承彦站起来,距离令浠很近很近。
令浠万没想到父亲会亲自过问,不禁有些慌乱:“我,女儿全凭父亲做主。”
许承彦走开一步,说道:“你祖母说刘家公子刘知远乃是良配,你意下如何?”
“女儿听祖母和父亲的,并无怨言。”令浠长舒一口气说道。
许承彦审视着令浠,良久,说道:“罢了,就依你祖母所言。”
许承彦踱了几步,坐下,交叉着双手,问道:“你母亲,可为你留下什么?”
令浠一脸茫然地看着父亲:“啊?”
许承彦仰起头,长叹一声道:“青萍可给你留下什么?”
令浠豁然睁大眼睛,父亲问的是生母?
令浠的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说道:“娘亲什么都没有留下。”
“当真?”
“听嬷嬷说,母亲临走时亲手烧毁了一切,不留痕迹。”令浠的眼眶红了起来,她强忍着泪水。
许承彦站起来,背过身去:“她,她真是……”
屋子里静默了,静得能够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许承彦转过身来,伸手握住令浠的肩膀,说道:“丫头,你怪我吗?”
“父亲说的哪里的话,女儿自然不会……”
“我要你说实话。”许承彦打断令浠。
“从前,女儿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父亲是谁,现在女儿看到父亲了,也得到了父亲的疼爱,女儿心满意足。”
“你为你母亲不值,是吗?她,一往情深,至死方休,而我,轻诺寡信,无情无义?”许承彦红着眼睛说道。
“父亲,刚刚听闻身世时,女儿确实愤怒过,很为母亲不平。而今,女儿明白了,也能够体会父亲的苦处。很多时候,世事都不由自己做主,总会受到各种各样条件的限制,难以如愿。”令浠擦了擦眼泪,跪下说道。
“嬷嬷告诉女儿,一切顺其自然。祖母亦教导女儿,万事不可有执念,随缘惜福便好。”令浠顿一下,继续说道。
“随缘惜福?你倒真是你娘的女儿啊,她总是容易满足的,从不奢求什么,是我对不起她。”许承彦捏着眉心说道。
令浠心中惘然,神色惆怅。
许承彦扶起令浠,拉着她的手说道:“苦了你这孩子,小小年纪,竟已看透世事,懂得这许多。”
“你放心,刘家我会派人去调查,一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许承彦拍了拍令浠的手,开门,离去。
“多谢父亲。”令浠屈膝行礼。
屋外的竹子随风摇曳,伴着阳光倒映在窗纱上,时有时无,时重时淡。令浠看着,轻轻地笑了笑:“父亲,娘亲不是不给你留念想,而是要断了自己的希望,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令浠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你一往情深,思念至今,怎奈她命薄若此,消受不起!”
陈姨娘走进来,帮令浠擦了擦眼泪,什么都不问。
令浠道:“姨娘,父亲和祖母都应允了刘家的亲事。”
陈姨娘点头:“好,好,姨娘定为你准备好嫁妆,绝不失了体面。”
令浠抱着陈姨娘,说道:“多谢姨娘,你就像我的亲娘。”
陈姨娘的眼泪滚滚而落。
茗萱堂。
万氏和令月并排坐在椅子上,万氏搂着令月道:“月儿,苏侯夫人已经把庚帖送来了,我们也得尽快答复人家。母亲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有用吗?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母亲却来问我心意,岂不是多此一举?”令月冷着脸说道。
“令月。”万氏怒道。
令月偏头不理。
万氏踱了几步,平复心绪,说道:“你不喜欢苏元,那你喜欢谁?穆凌云?”
令月豁然睁大眼睛,低下头去,不说话。
“是他?对吧。为娘何尝不知道你喜欢他,可是,可是如今他在何处啊?”
“我愿意等。”令月坚定地说。
“你愿意等,那也得等得到才行。穆府一夜败落,穆凌云消失不见,至今杳无踪迹。你要等到何时啊?”
“当时我让爹爹帮忙去寻找,爹爹不去,娘也不愿意派人去,你们,你们全都贪生怕死!”令月怒吼道。
“混账!”万氏一巴掌落在令月的脸上,那五指印十分鲜明,触目惊心。
“你打吧!我早就不想活了!”令月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满眼含泪。
万氏也惊呆了,自己,自己打了女儿?
万氏上前一步,抱住令月道:“女儿呀,不是娘逼你,是你真的等不起呀!就算穆凌云回来了,他是罪犯之子,身份尴尬,你如何能嫁给他?你要带着全家人去送死吗?”
“娘,可是,我,我是真的……”令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为娘如何不明白你心里的苦,你下个月就及笄了,若是再不出嫁,全京城的人都会来笑话我们许家。况且,这样的门第你不嫁,你想嫁给谁呀?”万氏苦口婆心地劝慰。
“娘,就算勉强嫁给苏元,怕是也不会幸福,我的心里没有他?”
“女儿呀,这婚姻呀,要么男人心里疼你,要么你自己过得好,你总得占住一个。”万氏看着门外的青天,幽幽说道。
令月沉默不语。
“苏元性情温和,也有上进之心,如今已经位列朝班。苏侯夫人也不是尖酸刻薄之人,想必不会过于为难你。”万氏拍了拍令月的头。
令月点头:“好像是不错的选择。”
万氏道:“月儿,前尘旧事全当一场梦,梦醒了,就都忘了吧。”
令月看着门外的青石板,那里,有一位少年在舞剑,身形矫健,剑风凌厉,白衣胜雪,随风飘扬……
树荫下,有一个小女孩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时而蹙眉担忧,时而拍手称快,时而欢呼雀跃……
“凌云哥哥,我的心里只有你,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