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晖仰头看着匾额,轻笑道:“爱山居都不懂,真是浅薄!”
令晖说完不屑地笑了笑,一甩袖子,率先走了进去。
令月一转身,见令晖先进去了,快步走入,不甘落其后。
令浠静静地跟随着。
爱山居里已经坐了不少姑娘,只有第三排的两个位子和第四排的位子了。令月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子上,令晖居右,令浠坐在第四排的最左边。
刚刚坐定,便听得前排有人小声说:“先生来了。”
令浠连忙站起来行礼。
先生梳着简简单单一个圆髻,上面斜插着一支白玉簪子,没有多余的修饰。一身的鹅黄色衣裙,端端正正地站着,浑身都散发着让人不可轻视的威力。虽是中年之龄,却未见衰老痕迹,依旧眉清目秀,神态娴雅。
令晖悄悄感叹道:“当真是金玉不足喻其贵,冰雪不足喻其洁,星日不足喻其精,花月不足喻其色。”
先生看着这一屋子如花似玉的姑娘行个礼是七上八下,起起落落,当即就沉下脸来:“各位姑娘,不管你在家中如何金尊玉贵,在这里都是我的学生,那便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众人齐声道:“是。”
“刚刚见你们行礼,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全然没有端庄优雅之态。今日便从行礼开始教起吧。”
“大礼为三跪九拜叩之礼,即双膝跪地三次,磕九个头。《周礼》载:‘九拜为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兄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其次是……”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先生吩咐休息一刻钟。
先生刚走,姑娘们都四散开了,有的去了亭子,有的去了偏厅。
令浠呆呆地坐下,转了转手腕。素纭赶紧上来为她擦擦汗,又送了茶水。
令浠抬眼看去,爱山居里空无一人,令月、令晖自有她们的闺中密友,只余下自己一人,似乎有些多余。
令浠自嘲地笑了笑,又不只是今日,自己哪日不是格格不入?
房屋后面该是一片竹林吧,东风吹过,飒飒作响,送来缕缕沁人的清香。令浠仔细地听着,似乎还有说话声,欢笑声,打闹声传来。
令浠仔细地听着,想听得更真切一些。不曾注意身旁已站定一位姑娘,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素纭使劲扯了下令浠的袖子,令浠回神,立刻站起来想要行礼。
“妹妹切莫客气,你我平辈,何须行礼。”这位穿着素色绸缎的姑娘说道。
“这位姑娘太自谦了,我,我岂能与姑娘互称姐妹。”令浠偏着头说道。
“妹妹如此说话那便是看不上我了?”
“我绝无此意。”令浠回头道。
“妹妹坐吧,刚才练习了那么多礼节早该累了。”说着便在令浠前面的座位上坐下。
令浠悄悄地打量着,这位姑娘定是出身名门,红玛瑙的笔筒,羊脂玉的紫毫笔,耳朵上的是明月珰……
回家这些天也认得了一些好东西,自然知道她这些极是奢华靡贵。
“妹妹,不知如何称呼啊?”
“小名令浠。”
“哦,果然是人如其名,‘浠’字为林下之清泉,妹妹果有林下风姿。”姑娘满面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人心。
令浠听着她的感叹,实在是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姓姚,你可以称呼我婉仪。妹妹这名字好,真真是清新静美。”姚婉仪再次感叹道。
其他的姑娘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令月一脸的得意欣喜,令晖看不出什么表情。
姚婉仪向令浠眨了下眼睛,转过去,端端正正坐好了。
先生接着刚才的课程又教了一个时辰。直到日头高高地挂起,晒着令浠的半边身子。
终于熬到下课,姑娘们迅速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两位姐姐和其他的姑娘边说边聊早走到前面去了。
令浠收拾好了,招呼素纭回去。
姚婉仪亦跟着她。
令浠看了看姚婉仪,觉得这位姑娘如松间之明月,不比令月骄横,也不似令晖算计,倒是善良诚挚之人。
姚婉仪也再次打量着令浠,确似林下之清泉,干净纯粹不染杂质。
两个人在石板小径上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后面跟着两个贴身丫鬟,日光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令浠走着,心里忖度姚婉仪应该要问自己些什么。然而姚婉仪迟迟未开口,好像也不准备问什么。
令浠不经意回头,瞥见姚婉仪的丫鬟脸上有着急之色,令浠道:“姚姑娘,你若是有急事不妨先行,令浠不敢耽误。”
“回家早晚不都是一样的嘛,有什么可着急的。妹妹可是着急了?”
“不。”令浠摇摇头。
姚婉仪道:“那便好,和妹妹一同漫步在这林间小径,只觉心中惬意安宁,全无烦忧。”
令浠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愣住了。
姚婉仪看着令浠的表情,问道:“妹妹可是有什么想要问我?”
“我还以为姚姑娘想要问我什么呢?”
“问你什么?”姚婉仪疑惑地道。
令浠笑了笑,说道:“姚姑娘与众不同,前些日子不少人见到我都会问长问短。”
“这有什么奇怪,好奇的背后都藏着一颗看热闹的心。”姚婉仪淡淡说道。
“所以,姚姑娘不爱看热闹。”令浠会心一笑,感慨遇到知己了。
“对,别人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问了也没用。”姚婉仪笑意盈盈地看着令浠。
姚婉仪拍了一下令浠的肩膀,说道:“你以后得叫我姐姐。”
“好,婉姐姐。”
令浠和姚婉仪携手走在林子里,只觉得轻松无比,好像从未有过。
“姚大姑娘,许三姑娘。”迎面而来的东方良问候道,穆凌云亦拱手。
姚婉仪,许令浠敛衽行礼:“穆公子,东方公子安好。”
“二位姑娘这是?”穆凌云问道。
姚婉仪答:“婉仪与许家妹妹过来上闺塾,现在放学。”
“两位妹妹辛苦了,不想今年的闺塾开的这样早。”东方良道。
婉仪点头正准备离去。
东方良问令浠:“三姑娘过来上闺塾怎的不见你两位姐姐?”
“令浠手脚笨,收拾得慢,因此拉下了。正要去追上她们呢,两位公子告辞。”令浠说完就走。
东方良看着那两位姑娘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丈夫怎做妇人之叹?”穆凌云说,目光也未离开那一抹娇弱的身影。
“许三姑娘见到我,为什么总是一副着急逃走的样子?”
“许是她真有急事?”
“是吗?”东方良皱眉。
穆凌云一笑置之,说:“她的日子很是不容易。”
东方良的脸色沉重起来,他自然猜得到身为庶女许令浠的不容易。尤其是昨天晚上姨娘对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东方良低着头,看到小径旁的竹林里新长出来了许多小竹笋,有的高,有的低,还有的被枯叶杂草掩盖着,冒不出头来。
东方良停住脚步,伸手将枯叶杂草扒开,露出白白嫩嫩的小竹笋,矮矮小小的,通体泛着淡淡的青色。
“没了这些阻碍,它应该会长得更快更好吧。”东方良自言自语道。
律回岁晚天气暖,春到人间草木知。草木都知奋发向上,何况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