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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扬州祖宅

末州,乃是武佑王朝三十六州面积最小的州府,但论繁荣程度却仅排在之后。

而位列其府城的扬州城更是繁荣异常,穿过了长长的护城河,城中心便是一个大型集市,青石板的路道两旁,一家家各色的店面像张开口的怪兽,吞吐着日常的叫卖声,口哨声,还有客人们嘟嘟嚷嚷的还价声。

集市上人头簇簇,车水马龙,这里混迹着各色各样的人群,有衣着光鲜的富人,也有气度不凡的吟游诗人,还有那走走停停的妇女孩童,当然也有那些衣衫褴褛的乞儿……

而这般繁荣的景象便催生出了一种名叫风行子的特殊职业,这种风行子的职责便是收取佣金为外地商贾、游人领路,若能将商贾游人带入合作的客栈酒肆,还能额外收取不错的抽成。

这般轻松来钱又快的职业,近几年来自然是大受欢迎,杨耗子便是扬州城万千风信子中的一位。

杨耗子,人如十分矮小,身体蜷曲,双臂满是疮痍,还有两颗门牙暴露在嘴外,长相看上去十分磕碜。不过因其擅长察言观色、溜须拍马,倒也在这行干得风生水起。

但如今,正值经商淡季,又加之城内风信子加多,杨耗子的生意不由得惨淡了不少,他只能是坐在了城内的车行路旁,百般无聊地逗弄着一根狗尾巴草。

而这时,身旁石板路上发出马车清脆的嗒嗒声,在他的面前戛然而止。片刻,一个少年轻轻撩开了车帘,淡淡道:“你可是扬州城的风信子?对本地是否熟悉?”

只见这少年头戴斗篷,让人瞧不清其面目,虽说他衣衫朴素,但身上的配饰无不是珍稀异常的物件。

特别是那马车内部,锦绣罗绮,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人家的马车!

杨耗子顿时眼前一亮,心知自己来了一位大主顾了,连忙站起身来,脸上堆满了笑容道:“是嘞,您放心,小人杨耗子,乃是在扬州城土生土长三十余年本地人,不是小人自夸,在这地界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比我熟路的人了!不知大人是要找何人或何物?”

少年目光迟疑了片刻,这才道:“你可知道秦府在何处?”

杨耗子立刻答道:“扬州有两个秦府,一个是盐商秦府,另一个乃是漕帮长老秦荣的府邸,不知道大人您说的是哪处?”

少年却是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我想去的乃是曾任扬州经历的秦尧光大人的府邸。”

杨耗子脑袋一转,这才笑着答道:“秦经历府邸?哇,大人可真是问对人了,这秦府在二十年前早已荒废,鲜有人知,若不是大人找到了我,恐怕还要多费一些功夫了!”

“你知道路便行,带我去吧!”少年点了点头,面色不变道。

“可是大人,那秦府在二十余年前被人灭了满门,数百口家丁无人生还,至今据说仍旧有冤魂挥之不去,戾气太重,四周生人皆不敢靠近半分,现今早已与义庄无二了!所以我建议您还是别去了!”杨耗子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惧意,但仍旧不想丢掉这样的大客户,连忙说道。

“不用多说了,我还是想去上一趟,你上马车带路吧。”少年却是毫不在意地说道。

“可是……”杨耗子还想多说什么,可当眼前出现了一锭闪闪发亮的金子后,到嘴便的话立刻咽了下去。

马车中,斗笠少年如老僧入定般地盘坐在正中央毯子上,而杨耗子则拘谨地坐在了靠车窗的位置,只见他眼珠滴溜溜地直转,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这个少年从启程便盘坐地上,不发一语,以杨耗子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看出这少年似乎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杨耗子一咬牙,终于是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看您的样子应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吧,不知您是打哪处来的?”

斗笠少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面色平淡如水,道:“岚州萍城,做的不过是小本生意。”

杨耗子当然知道这只是敷衍之语,也不敢追根揭底,想了想,又问道:“那不知大人为何要找寻那破落秦府呢?”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无需再旁敲侧击我的来历,知道吗?”少年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带着半分敲打意味说道。

说罢,他便再度地闭上了眼睛冥想,脸上无悲也无喜。

杨耗子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窥探雇主的隐私乃是本行忌讳,今日怎会鬼使神差地犯下这般错误!看这少年分明是出手阔绰的主,自己既已得了这般好处,若是再好生服侍好他,说不定还能再得一些赏赐,可别搞砸了这难得的生意了。

摸着胸口那锭沉甸甸的金子,他心中瞬时变得美滋滋了起来,这些钱足够他光顾城南怡红楼那些小娘们好几次了。

听说,前几日怡红楼新来了一个新姑娘,大白屁股扭得那叫一个骚,想到这里,杨耗子便迫不及待了起来……

一路无话。

马车行走了大约了三四个时辰,天色也逐渐暗了不少,大约黄昏时刻,杨耗子忽然眼前一亮,急忙道:“大人,前方就是那秦府了!”

少年‘嗯’了一声,一行三人下了车,步行了穿过了一条年久失修的石道,便来到了一个偌大的古宅前。

只见古宅前有四棵门槐,有上马石下马石,拴马的桩子都被稀疏的野草覆盖,朱红色的大门木漆斑驳,上悬“秦府”匾额,却是被一道犀利的剑气劈成了两段,在门梁上摇摇欲坠。

但单看其格局,也不难看出这府邸曾经的华贵。

“这秦府主人秦尧光也算是可怜之人,生前曾任扬州城经历,为官清廉,乐善好施,深得扬州人民的拥护。”杨耗子顿了顿,又道:“可就在一个宴会上,却被一群神秘人灭了满门,就连宾客也无一脱逃,真是可惜了……”

少年斗笠下的目光闪动,低声问道:“那你知道那些神秘人是何来历吗?”

杨耗子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据说这起滔天命案曾轰动一时,就连朝廷都派了特使前来调查,可之后却是不了了之了……倒是后面道听途说,说那群神秘人乃是仙道宗门弟子,否则又怎会有这般惊人的力量。”

世人皆知,那些仙道宗门虽说隐于山野,却是王朝的真正主宰,翻手便能掌握武佑王朝的皇权更迭、兴衰命脉!若这灭门惨案真是他们所为,这一切便不难解释了……

少年却再没有发问,而是呆呆地望着那块破烂的牌匾怔怔出神。

杨耗子当然看出了这位雇主的心情不佳,识趣地闭上嘴巴,静静地侍立在了一旁。

许久,少年终于是回过神来,轻声说道:“杨耗子辛苦你了,我在此地随处看看,若有什么事我自会去找你,你先回去吧。”

说罢,他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小锭金子扔了过去。

“好嘞,爷,您真是太客气了!”杨耗子恭敬地接过了金锭,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犹豫了片刻,还是好心地说道:“这位爷,传闻这秦府冤魂不散,阴气极重,常人若待久了难免阴邪缠身,大病一场,您还是小心点为好!”

少年却是摆了摆手,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当杨耗子的矮小背影越来远后,大宅外便只剩少年一人,再度恢复了平静。

这时,少年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终于是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容。

眼前少年正是秦凡,他从鹭鸣城天策府出发去往悬空山,至今已有五六日的时间了。

一路上,他风尘仆仆,一连穿越了其他七个州府,正好途经扬州,想起了父亲所托付之事,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秦凡又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推开了生锈的门把,缓缓地踏入朱红大门内。

当推开门的这一霎那,一股像放置了半年的大虾似得腐烂味道便立刻铺面而来,秦凡一手捂着了口鼻,另一手拍了拍脸上飞扬的灰尘,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只见院内已是长满了杂草,蜘蛛网密布,看似已经荒废了许久的样子。

秦凡吐了口气,这才将复杂心情强行压入心底,飞快地走入了大厅。

只见厅内空无一物,所有家具与值钱物件似乎早已被人搬走,可墙上残留这的无数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仍旧是显示了这里曾发生过多么恐怖的战斗!

秦凡略微沉吟,一下跪在了门槛之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不肖子孙秦凡替父前来拜祭!”

“家父有言,仇人的实力太过强大,因此他只能是隐姓埋名地躲了起来。所幸吾儿光宗耀祖,武道已有精进,报仇之事也终于有了希望……”秦凡将秦父口信一字一顿地念道。

虽然秦凡对秦府并无深刻记忆,但毕竟是血脉相连一族无辜被灭门,又是父亲毕生心事,当下心情也是十分悲痛。

他就这样自言自语许久,将早有准备的黄纸香烛燃上,祭拜了一番。

死者归去,生者悲苦,魂兮归去,永志不忘!

当火光燃尽,秦凡终于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定,喃喃:“孙儿不孝,因日程紧迫,这次不能在扬州久呆了。但下次归来之时,必是带着仇人的头颅来祭奠你们!”

而在他即将离去之时,他的眉头一皱,忽然望向了偏厅的一处破败的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