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别开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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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陷阱里的最后搏击 (3)

经过了一阵剧烈的运动之后,虚弱的金良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奔跑了,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城市的方向走着。他的大脑里像电影画面般闪过几个月以来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和黑子决定在皇宫大酒店房间里安装摄像机时的踌躇满志;在得到来自韩开业和张雯清两人几万元“封口费”之后的得意忘形;随着徐副省长的出现,他和黑子开始了噩梦一般的地狱旅行;黑子的死至今都让他觉得心中有条伤口一直在不停地淌血;王勇被陷害,接着又被自己告密被带走;靖宜的离开使他倍感孤独,他这才明白,原来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为了报复齐兵对他的侮辱,他在网上曝光了他们的内幕交易,导致险些被活生生从十多层高的楼上给扔下去的厄运;现在,齐兵的两个凶神恶煞般地打手,阴魂不散地跟在自己身后,就像是地狱里勾魂索命的两个无常鬼。金良觉得自己残存的一点勇气随着体力的耗散正一点一点从身上溜走,面对这个结果,他却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人的命运就是如此,任你绞尽脑汁、百般不甘千般不愿也无济于事,徒落个悲惨下场。黑子已然横死,我金良又岂有更好的结果。

想起惨死的黑子,金良马上联想到了靖宜。她是那么单纯和心地善良,和她在一起,他会不自觉地感到自己的龌龊。想到靖宜,金良冰冷的心感到了一丝温暖。现在如此强烈地想听听靖宜的声音,他从怀里掏出手机,按下了一长串的号码。

他的身后,两个骑摩托的家伙已经顺原道返回工地。他们接到了齐兵让他们离开的命令。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康明桥狠狠地踩下油门,吉普车发了疯一般朝金良冲撞过来。康明桥旁边的座位上,齐兵血红的两眼透着疯狂的神色,死死地盯着前方道路上那个人的身影,一丝笑意让他的整张脸显得诡异。他大喊一声:“撞上去!”

正按动手机按键的金良突然间感受到了身后的巨大危险,他几乎是依靠着身体的本能,向着道路右侧的麦田飞身扑过去。扑出去的同时,他感到一辆高速行驶的车裹挟着一股急速的气流从他刚刚离开的地方驶过。

“他们这是要撞死我!”金良的头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倒在地上,手中依然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而没有在刚才下意识的躲避动作当中扔掉。他从震惊中好像是想起来,最后那一刹那,靖宜在电话里发出了一声“喂!”

是的,是的。他刚才的那个动作可能是碰到了手机的免提键,现在,从内置话筒里传来了靖宜焦急的声音:“发生什么事情了?”

金良把手机抬到自己的嘴边,刚刚分别才几天,靖宜的声音让他感到无比的亲切。不知不觉地,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从容,说:“没事,我突然有点想你,哦,想听到你的声音……”

话筒里传来靖宜轻快的声音:“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情呐,里面乱七八糟的。”靖宜的声音听上去总是慢半拍,可能是国际长途的缘故。

“没事。”金良看到齐兵和康明桥跳下车,向他这里走来。“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金良感到自己的喉头有点哽咽。

“不对,你那里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靖宜从金良的反常中感觉到了点什么,紧张地询问道。

“真的没什么,你不用担心。”他小声说道。齐兵和康明桥已经距离他倒地的位置越来越近了,他的情绪受到了影响。

靖宜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金良,我失去了哥哥,不能再没有了你,否则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齐兵和康明桥离他越来越近,齐兵阴鸷的双眼像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洞。金良没有避开齐兵的逼视,四目相对,像是有火花溅了出来。他语气平静地大声对着话筒说道:“对,我犯了敲诈罪,我现在投案自首,我敲诈了副省长徐有元,现在有人要杀我灭口,杀我的人是龙腾房地产公司的齐兵,还有一个……是个警察……”

齐兵望着坐在地上,两眼挑衅般地望着自己,冲着手机大声喊叫着投案自首的金良,想象着随着他的被捕,徐有元、齐龙威和刘爱国等人都将面临一场灾难,自己也将因为杀害“老干探”而性命不保,或是一辈子都要亡命天涯。正是眼前这个人,毁了自己即将到手的大笔财富,想利用警方的保护逃过一死,坐上几年牢后享受美好的生活。想得美!一切都明了了,无需借助警察的手来杀人,我要亲手杀掉这个狗杂种。他从手包里取出早上装在里面的仿六四手枪,一边拉枪栓给子弹上膛,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声叫道:“混蛋!去死吧!”

金良望着瞪着血红双眼,几近疯狂的齐兵,望着指向自己的枪口,把手机贴到胸口,就像是把远在万里之外的靖宜搂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轻轻地把眼睛闭上,心里默念:对不起,靖宜。

一声枪响,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我有证据证明你跟一个谋杀案有关,放下你手里的枪。你想拒捕?”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金良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偷偷地望向前面。刚才齐兵站着的地方,一个人倒在地上。他转向康明桥站的方向,康明桥一只手把枪指向天空,另一只手在拨打手机。倒在地上的齐兵大睁着两眼,脑门中心位置有一个小孔,四周有血和脑组织一样的东西在汨汨流出。

康明桥的声音响起:“报告指挥中心,我跟踪的一个谋杀犯罪嫌疑人持枪顽抗,我在鸣枪示警之后……”

金良因为敲诈勒索罪,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判决书当中,认定的只有韩开业和张雯清那两起犯罪事实,至于齐龙威先期付给他的那三百万元,因为是以黑子抚恤金的名义拿到手中,事后,靖宜把三百万呈交给了法庭,所以法庭对这笔巨款没有给予认定。

徐有元被双规之后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在他之后,省国土资源厅长周大志、市规划局局长段磊、市公安局副局长刘爱国也陆续被双规。倒是龙腾房地产开发集团的董事长齐龙威,被叫去调查组协助调查,在关了二十来天后,全须全尾地给放了回来,继续经营他的房地产。

当金良还关在看守所,没有给送到监狱去的时候,王勇借着往看守所送犯人的机会,让看守所和他熟悉的干警把金良叫到二道门口的值班室,隔着递提审单的小窗口两人说过几句话。

望着窗内剃光了头的金良,王勇目光复杂。轻声说道:“不是也可以不剃光的吗。”

金良咧嘴一笑说:“不是说三千烦恼丝吗,剃光了就没有烦恼了。”

王勇问道:“那你现在真没烦恼了吗?”

金良摇了摇头,说:“我是凡人,是凡人哪能没烦恼。反正到了那边也要剃光,索性在这就……”

王勇说:“我见过靖宜,你出事当天就飞回来了。”

金良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一看送来的日用品,就知道是她。”说这话时,他的眼角湿润。

王勇叹口气说:“她是个好女孩。”

金良说:“我知道。”

王勇说:“如果需要,我会尽我所能帮她的。”

金良的眉头皱了起来,停了半晌说了一句:“能拜托你件事吗?”

王勇爽快地说:“说。”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只要不违反原则。”

金良望着王勇的,严肃地说道:“一点也不违反原则。你……你可不可以离她远点!”

到监狱之后,金良竟然又干起了老本行——发行报纸。他记者、总编、出版、发行全他一人,报纸的名号叫做《新生报》。入狱时间一久,他渐渐地适应了这种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的生活。靖宜又回到了她工作的医院,继续做她的护士。每个接见日她都来看金良,一次都没有落下。苏小玲有时也和她一起来。在她们填的单子上有一栏和犯人的关系一项,靖宜填的是女朋友,苏小玲写的是前妻。两人觉得很正常的一件事,看守们却当做了茶余饭后的笑料。封闭的监狱,无聊的事情传播极快,和金良认识的人们开始拿他打趣。

虽说记者、编辑等等工作全都他一人,但工作并不怎么忙。从看守所转到监狱之后,他像是突然之间又对股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靖宜每次来,都要给他带很多上面载有当下股市情况的报纸刊物,他把白天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这个地方了。

进入了五月份,天气渐渐转暖。今天是他所属的直属队的接见日,整整一个上午,金良伸长了脖子竖直了耳朵等着有人喊他接见。十点多了,终于,听得外面有人大声叫着:“叫那个大记者,去接见室,他家有人来看他。”

这是金良在监狱里最愿意听到的声音。他压抑住要奔跑的欲望,抬腿往外面走去。

有犯人笑着问他:“今天是哪个老婆来接见?”

没等他说话,一旁的人插话道:“没准儿两个一起来看他呐。”

几人看他没有搭话,问:“怎么不说话?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吧!”

金良没有停下脚步,侧过脸来冲着闲极无聊的几人把一个中指竖了起来。

几人大笑,一个形象猥琐的家伙大声喊道:“待会儿我洗干净了去找你!”

金良匆匆来到了接见室。隔着玻璃,见到了让他日思夜想的靖宜。两人四目相对,在对方的脸上探寻着分别之后的细微变化。

两人同时把通话器抓在手里,贴到脸的一侧。金良亟不可待地问道:“怎么样?”

靖宜满脸都是兴奋的神情,说:“重组的方案公布了,连拉了十多个涨停,新康高科股票的价格翻了三番!”

金良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上,低吼了一声:“太好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接着又急忙对靖宜说:“抛,全部抛掉吧!”

靖宜满脸满眼全是笑意:“还用你说,昨天我就一点不留,全都给它卖出了!”

金良呼出一口长气,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连说了两遍:“落袋为安好,落袋为安好。”接着又说:“赶紧把两套房子的抵押贷款还了。”

靖宜答应一声说:“下个星期我就去办,你就放心吧。”

徐有元被双规后,新康能源重组中精高科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一直在稳步推进当中。眼瞅着一笔巨大的财富和自己擦身而过,备受煎熬之余,金良不甘心到手的财富就这么没了。辗转反侧了一阵之后,他突然想到了新康能源重组中精高科。这件事情应该是省政府统筹考虑之后形成的一个战略决策,不会因为一个徐有元的落马就轻易被否决掉。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于是他开始关心起省内有关经济的方针和政策起来,把所有他能找得到的过期的和当下的报纸等刊物收拢起来加以研究。

上一次靖宜来探监时,金良郑重其事地向她提出,用自己和靖宜名下的两套房产作抵押,贷一笔款出来,全部用来买进当时还叫做中精高科的这只股票。

他的这一想法几乎把靖宜吓呆了,但最终她还是同意了。之后她让苏小玲拉着她和公证处的人来监狱让金良签署房屋委托书等等法律文件,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终于把这一切都做完了。

靖宜两眼望着金良说道:“金良,我老是觉得你这人不安省。”

金良苦笑了一下,说:“是啊,我身处的这周围让我没有安全感。”

靖宜一双美丽的眼睛觑住金良的两眼说道:“那我也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金良回望着她说:“不,只有你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