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晚清军政启示录(第1部):被砍断的龙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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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海洋世界的崛起和海权意识的觉醒

鲜红的夕阳、神秘的骷髅旗、沾满血迹的战刀以及成堆的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黄金。在那辽阔无垠的海洋世界深处,海盗的故事总是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1579年, 英国海盗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金鹿”号沿着南美洲西海岸往北航行,一直航行到北纬48度的加拿大西海岸。当这帮狂放肆意的海盗发现他们的战船无法穿越北冰洋,只好掉转船头沿着太平洋向西航行。经过菲律宾群岛,穿过马六甲海峡,横越印度洋,绕好望角再次横越大西洋。

第二年,德雷克完成了这次环绕地球的航行,又一次成功地回到英国。

一个海盗的征途就这样成了一个民族的星辰大海,海盗德雷克也就此实现了自己人生的华丽转型。在辽阔的海洋世界里,所向披靡的海盗意味着自由,尽管海洋深处有着看不见的险情和牵绊,依然无法阻挡人们对自由的向往。德雷克用别人的血和财富喂饱了自己,而他所率领的私人舰队也有如神助,在一场风暴的眷顾下,居然在大西洋海域打败了西班牙横行一时的“无敌舰队”,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奇迹。

自此以后,英国逐渐取代西班牙成为新的海上霸主。英国人有一首叫作“德雷克的鼓”的民谣是专门献给他们的英雄—德雷克的。歌词大意是说,如果英国蒙难,只要德雷克的鼓又响了,他就一定会回来为英国解难。

对于德雷克的海盗事业,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显然有着不同的看法。

这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清晨,那个终身未嫁而被世人称为“童贞女王”的伊丽莎白一世以最隆重的方式亲自登临海盗的舰船。她带去王室最亲切的慰问,并授予德雷克骑士称号。中国史学界由此认为,海盗德雷克的航行是“在政府的支持下,打击西班牙的海上霸权与贸易独占,争取分享世界市场”。

德雷克的海上船队并不是一支反政府武装,如果在海上呼啸来去,只是为了做一个自由的海盗,他和他的船队有一天也必将成为别人的海上猎物,被人捆绑着去装点其他海盗胜利的宴会。能够得到皇室的资助,得到女王的亲自接见,他们在海洋世界里就不是一支船队在前进,而是一个叫作英吉利的国家在乘风破浪。

开辟航道是一个海洋民族的寻根之旅,而在被海洋分隔的一块块大陆之间,贪婪的人类循着财富的气息,构建起一条条隐秘的通道。“海路运输意味着自由贸易的开始,意味着生活猛然变得好过。它对海洋国家的经济是个促进。早在13世纪,英国粮食陆路运输每经80公里,价格就会提高15%,而从波尔多运往哈尔或爱尔兰的加斯科尼葡萄酒,虽然隔着万水千山,价格不过增加10%。”20世纪初,法国经济学家萨伊在他的课堂上如是说,美国大西洋沿岸城市的居民“宁肯用从千里之外运来的英国煤取暖,也不用近在十里之内生产的木炭。陆上走十里的运费比海上行千里还贵”。

富庶的东方始终是西方世界的终极目标,他们千方百计地想要抵达那里。但是面对西班牙的海上霸权,他们也只能暂时安顿各自的冲动和欲望。而一些不安分的国家选择了避开西班牙势力范围进行新航路的探索,他们试图开辟一条从北大西洋至东方的西北通道或东北通道,绕过北美大陆抵达传说中的东方世界。

德雷克的出现让整个英国国民为之振奋,他们中出现了许多冒险家向女王申请特许状,有的要以私人方式开拓海外贸易,有的要像德雷克船长那样,在女王的支持下到大西洋上去劫掠西班牙的船队,有的则要求到北美地区从事殖民开拓。英国人的冒险精神在这一刻被集中唤醒,随之而来的,将是一个帝国的强势崛起。

顺势而为的女王很快就签署下一份特许状,宣布殖民者享有英国自由公民的所有特权。并宣布,英国人将告别盲目扩展和冒险,迎来它的殖民地时代,为已然成形的日不落帝国开疆辟土。支持海上事业,成为欧洲各国王室积累财富最有效的路径,准确地说是财富的攫取和掠夺。在庞大的船队身后,西方人将中国人发明的火药塞进热乎乎的枪膛,他们用枪弹书写属于自己的新历史,而整个世界的进程也将被彻底改写。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曾经在1583年和1596年给明朝的万历皇帝写过两封信,两封要求允许英国人自由出入中国贸易的“情书”。其中第一封写道:“我西方诸国君王从相互贸易中所获得之利益,陛下及所有臣属陛下之人均可获得。此利益在于输出吾人富有之物及输入吾人所需之物。吾人以为,我等天生为相互需要者,吾人必须互相帮助。”

第二封信依然诚恳,她说:“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各得其所,何乐不为?”

利益的往来既不需要婉约,也不需要迂回。女王要以相对较低的交易成本(包括税收)通商的意图跃然纸上。万事俱备,想不到的是送信的使臣途中遇到不测未能将信送到万历皇帝的手中。这位都铎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即位时英格兰已处于内部因宗教分裂而混乱的状态,但她不但完美地保持了英格兰的统一,而且经过半个世纪的统治,使其成为欧洲最强大和富有的国家。

18世界中叶,随着英国征服印度,西方历时四百余年的冒险与扩张,进入最后摘果子的阶段。伊斯兰世界全线溃败,世界文明版图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印度成为一个公司经营的殖民地,成为维多利亚女皇皇冠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在西方人苦苦寻觅着神秘的东方航线的同时,东方人也在不舍昼夜地探寻着通向“西天”的海上通道。中国人坐在风水相宜的精致庭院里,望着将落未落的太阳在西天肆意涂抹着炫目的红晕,他们会在某个时刻,自然地联想到生命的终结与人性的执着。西方,中国人对西方世界有着哲学意味的思考,认为它是对一个老去生命的叩别,又是对一个新生命的再造和酝酿。中国人的神,诸如伏羲、女娲、黄帝、西王母等,都曾经居住在西土的昆仑山上。《山海经·海内西经》中就说,“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百神之所在”。

从公元138年张骞出使西域,中国人开始用他们不知疲倦的脚步,一路向西而行。而这条海上丝绸之路,在郑和下西洋之前,已经存在了一千年。阿拉伯旅行家马斯欧·迪曾说:“5世纪上半叶,在两河流域,从幼发拉底河向上游出发到古巴比伦西南的城市希拉,经常会发现有中国的船只停泊在希拉城的房屋前面。”对于中国人而言,东方是大地绵延而去的空间方位,而西方则是不可捉摸的时间方向。

中西两大文明系统在中世纪不谋而合地相向而行,他们都将对方视为最终的目的地,认为最美好的风景都存在于别人的土地上。当人类的足迹踏遍内陆的每一寸土地之后,他们将目光投向海洋。从某种意义上说,海洋拓展了人类探索世界的延长线。让中国的航行者困惑的是,这条延长线是无限延长,抵达的是无穷尽的远方,还是它有一个可以到达的终点。

15世纪初开始已经相信地圆说的欧洲人不断从海洋出发,他们认为既然地球是圆的,那么一路向西也同样可以找到通往东方的道路。随着西方大航海时代的来临,越来越多的西方商人乘船来到了中国的沿海地区,开始贸易,也就此展开疯狂的掠夺。16世纪,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占据着与中国进行贸易的主流。到了17世纪,新兴的荷兰取代了西班牙、葡萄牙成为海上霸主,在亚洲,他们占据了台湾和雅加达进行贸易。到了18世纪,东方和西方像是漂流在海洋中的两大板块,不可避免地迎面相撞。英国人这时候已经取代了荷兰,张开了更为贪婪的大嘴。

英国女王两次致信中国皇帝,试图打开中英贸易这道紧闭的窄门,但由于船难及其他原因都没有送到中国皇帝手上。尽管如此,英国人的脚步还是多次踏上东方的土地。这个来自西方的海洋民族最先占领的是印度,整个南亚次大陆很快被东印度公司征服,实现了史无前例的大统一。

林语堂先生曾说,英国人占领印度,靠的不是刺刀,而是下午茶。因为英国人的生活方式领先印度,所以能够征服和占领印度。日本占领不了中国,是因为他们没有下午茶这样先进优雅的生活方式,他们曾经先进的部分都是从中国学的。

东印度公司将印度纳入殖民版图的同时,也将下一个目标锁定中国。公司从成立之日起便不遗余力地试图同中国通商,并在南洋、日本等地与中国商人间接贸易。这种贸易通常是以掠夺和抢劫为主的海盗式贸易,从中获取丰厚利润,也进而激起英国人殖民这个古老帝国的疯狂念头。

1637年,中国和英国的商船在大时代的撮合之下,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这次接触既像是为两百年后的鸦片战争提供一个不够完整的彩排,又像是为新时代的到来开启一份意味深长的由头。著名的威德尔船长用他的炮击和掠夺以及先兵后礼的谦卑和贿赂敲开了没落中的明朝大门。他们在归还了从广州购买的一些货物后被严禁再踏上中国国土,“红夷今日误入,姑从宽从,日后不许再来”。

中英的第一次面对面的沟通,就这样以一种不愉快的方式宣告终结。因为这场交往从一开始就陷入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的模式,最后也只能接受不了了之的命运。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种不平等的交流居然会成为一种传统被继承下来。在此之后的双边互动中,英方始终是那个脸皮厚、心眼活络、手段多样、软硬兼施的主动一方,而清国则摆出一副半推半就、欲说还休的被动姿态。

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贸易公司陆续在广州开业,他们的船舶常常往来于欧洲与中国。中国人如果想要前往欧洲,也可以在澳门之外多一些自由贸易的机会。有时候,迫于需要,欧洲船舶也会雇用华人水手,这些人也可以随船去往欧洲。

甚至很多年后,在那场分水岭似的战争结束之后,被重重宫闱阻碍了视线的光绪皇帝还在向他的大臣不断地发问:谁能告诉我,那个英吉利,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个出生于1870年的少年皇帝—光绪,这时候只有1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