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刘大娘的提议, 翠枝有些心动,与半夏对视一眼,却道:“谢谢大娘的好意,暂时不用了,我们回去与家里人商量一番再做定论。”
“这样也好,那你们先收拾回家吧。”刘大娘明显松口气, 虽然她这样提议,心里又害怕帮半夏二人寄卖时被赖头发现,那她的烧饼铺子也该关门了。
半夏和翠枝收拾了一地狼藉,一路无话回到家里。
家里人很是诧异, 出了几个月的摊子,今天回来得最早。
景天并未觉得早些回家有什么不好,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这么早就收摊回家,是今天遇上大主顾了?”
半夏咬咬唇角,“今天有个叫赖头的地痞,撞翻了嫂子的点心摊, 反而凶神恶煞说嫂子拦了他的路, 让我们别再让他看见,否则见一次砸一次。”
“还有这种事?”
景天剑眉紧皱, 无故找茬的人不是没有,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抬眼看向翠枝。
“嫂子, 你跟我仔细说说, 那人是怎么着撞上摊子的?是无意的还是带有目的性将摊子撞翻?”
如果是无意间撞到摊子, 反而反咬一口,只能说明那人泼皮无赖,只是不想赔钱罢了,后面的威胁之言大可以不放在心上。
若是有目的性的选择翠枝的摊子,故意撞翻后,不仅反咬一口,还威胁半夏与翠枝,不准再出摊,那这人就并非是不想赔钱的泼皮无赖,可能受人之托,后面的威胁才是最终目的。
谁会大费周章雇佣一个地痞,就为了搅黄翠枝的点心生意?
这个问题,值得深究。
翠枝细细回想,摊子被撞翻前一刻,赖头到底是怎么撞上摊子的。
“我觉着,他是故意撞上我的摊子,我的摊子分明一直与旁的小贩在一条线上,从未越界摆到行人路上。”
闻言,半夏抬头,“我们的摊位在中段,若说他脚下不稳,要撞也应该早撞到别的摊贩,我并未在那人身上嗅到酒气,他没有喝醉,走在路上根本不可能撞到嫂子的摊子。”
李老汉来回踱步,王氏更是焦虑不安,唉声叹气。
“唉……这下可怎么办啊!老天就不能安安生生赏一口饭吃,好不容易有了生钱的营生,这才做了几天……唉我们没权没势的可怎么办?”
大狗一拍大腿站起来,从墙边顺起一把钉耙,气汹汹地往外走。
见大狗的动作,李老汉停住脚步,“大狗你做什么去?”
“我就不信了,敢动我媳妇儿的摊子,我这就去跟他拼命。”
大狗阴沉的话语一出,吓了旁的人一跳,翠枝连忙上前拉住大狗的手。
“不要犯傻!拼什么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活?我守着那个摊子又有什么用?”
景天叹口气,“嫂子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都不如人重要,用不上跟那种人拼命,不值得。”
大狗看了看翠枝带着哀求的神色,又看了看手里的钉耙,整个人松垮下来,有些挫败。
“我除了一条命,还有什么能跟那个无赖去拼?”
众人只得沉默,一筹莫展,王氏一咬牙,“不用管他,他又不是天王老子,镇上那么多地方,咱换个地方摆。”
景天思绪转了几圈,换个地方摆倒是常规的做法,惹不起自然躲得起。
怕只怕那赖头有意针对翠枝和半夏,换了地方也无济于事。
“不如这样吧,嫂子和半夏暂时别去出摊,等我弄清楚了再去。”
“唉?”半夏一愣,“怎么弄清楚?你刚刚才劝了大哥,转脸要自己以身犯险么?”
“不是。”景天笑了笑,伸手揉一把半夏的头发,转身去了院子里。
陈君然还在院子里点画,很自觉的没有参与李家家事。
见景天出来,便停下手上的动作,看景天的模样,应该是有话要交代。
“君然,我这几天有点事,近几日你不用来这边了,带上几幅回家做,做完先放着,街上的摊子出了点问题,过些日子一起拿去卖。”
陈君然没有询问具体事宜,只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做完这个就回去。”
对陈君然的态度,景天十分欣赏,拍了拍陈君然的肩,转身叫上三狼,跟家里人打了招呼要去镇上。
半夏心里担忧,在屋里站了片刻,便追了出去。
“景郎!先等等……”
景天听到喊声,顿住脚步,转身就被撞了个满怀。
那个小女子,一路小跑撞进自己怀里,心顿时化作一滩春水。
轻轻揽住纤细的腰,温香软玉,满心暖热,“傻瓜,我又不是去参加敢死队。”
半夏仰起头,直视景天的双目,那双美目里,仿佛有着星辰大海,“敢死队是什么?”
“……”
景天无语凝噎,气氛正好,半夏不是应该温声软语让他注意安全吗?为什么要问敢死队是什么?
这关注点是不是太歪了!
“那个……敢死队啊……就是明知道有去无回,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参与,所以称之为敢死。”
半夏伏在景天怀里,思索片刻,又仰头道:“嗯,我知道了,不准你去那什么敢死队。”
“哈哈哈不去,绝对不去。”
能有此娇妻,他定十分恋世,打死都不会去敢死队。
“不去就好。”半夏直起身,看了看三狼,“那你告诉我你去镇上做什么?我跟你一起。”
“啊?不行,你赶紧回去。”景天在半夏跟前少有的强硬。
“哦……那,那至少能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吧?否则你别想走出半步。”半夏紧紧抓住景天的两根手指。
景天看半夏柔软小巧的手捏着自己指头,好笑得不行,“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我去踩点,摸清楚赖头的行动轨迹,抓住弱点,一击致命。”
“呃……”半夏心里没底,“那个……尽力而为,实在不行咱们另想办法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
半夏站在原地,目送景天和三狼消失在羊肠小路的尽头。
景天一去五天不见回转,半夏日日牵肠挂肚,却听话的没有去镇上,只是不自觉往后山的路上观望。
这一次,比上次景天去湘廊担心更多,观望时间更久。
翠枝看着发愣的半夏,不知是第几次叹气,“半夏,不要太担心,二狗虽然行事跳脱,但很有分寸,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这几天不用出摊,翠枝没有做点心,陈君然没有过来,景天也不在家,大家一起下地,气氛却莫名沉重。
半夏跟家里人转述过景天的话,大伙算是大体知道景天的意思,但是一连五天不归家,免不了提心吊胆。
但景天特意嘱咐过,他可能要浪费五六天时间,在他回来之前,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去镇上。
现在才五天时间,怕去镇上寻找景天会坏了景天的事,只得等景天说的六天过去。
若是六天过去景天都不见回来,李老汉几人准备去镇上翻个底朝天。
大狗这些天一直在打磨一根木棍,削尖了一头,看样子是在为即将发生的冲突做准备。
整个家愁云惨淡,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化作一声声叹息。
——
镇上。
边巷一个小院子里,有妇孺哭天抢地之声,几个男子拉扯着一个十四五的妙龄少女,发髻散乱的妇人死死抓住女孩的手不放。
“求求你了!珠儿她是无辜的,都怪王行那个挨千刀的,不要带我们珠儿走……”
少女裙角还挂着两个孩童,不过三四岁与十一二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拉姐姐……我替姐姐去吧……”
几个男子忙着掰开妇人的手,听到男童的话,顿时哈哈大笑,上下打量着男童。
“这小子倒是长得眉清目秀,可惜啊可惜,我们老大不好这口,你没法儿替你姐姐。”
在三四个男子里,有两个眉眼熟悉,仔细一看,竟是上次砸了翠枝摊子那一行人其中之二。
这次是奉了赖头的话,来拉这个名为珠儿的少女去抵债。
虽然赖头在放高利贷,但不是这家人欠了赖头的钱,而是珠儿许配的那家人。
珠儿及笄后不久便许了人家,那家人姓王,珠儿的未婚夫名王行,排第三。
哪成想王行的父欠了赌债,找赖头借了钱,利滚利越欠越多。
王父还不上钱,竟丧心病狂想用儿子的未婚妻抵债,更丧心病狂的是,王行居然同意用自己的未婚妻为父亲抵债。
赖头看过珠儿后就答应了,珠儿一家蒙在鼓里,眼看婚期渐近,赖头的人却上门来抓珠儿。
那赖头家里没有正妻,倒是有两三个没去官府登记的妾室,全是旁人欠钱用来抵债他就收了去的。
珠儿的家人自然不愿意珠儿去受那份名不正言不顺的罪,何况是为王行那家王八犊子抵债!
一行人僵持不下好一会儿,赖头手下失去耐心,将三个妇孺踢倒在地,强硬的拉着珠儿往外走。
对方是几个大汉,体力的悬殊,让人难以反抗,妇人被拦在院内,听着女儿的哭声越来越远。
当下瘫坐在地,与两个小儿抱头痛哭。
几个大汉架着珠儿来到一座小院儿,推推搡搡关进一间耳房,房门插了插销,任由珠儿拍打哭喊纹丝不动。
这个小院子,处在镇子边上,四周没有什么人家,是赖头没钱时候的住所,后来发现了生财的歪门邪道,有了些钱之后,买了现在的大宅院。
不过每次收了新的女子,都带到这个小院,驯化温顺才带回大宅,以免在主宅哭天喊地寻死觅活的,晦气。
“去通知老大,成了。”
二把手横疤拍拍手,招呼一个人去通知赖头,一个守着院子等赖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