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将点心分类,用干净的干纱布打包, 装在竹背篓里。
为防止行走途中点心相互挤压, 半夏放了一种点心在竹篓底后,从上面竹篓的缝隙横穿棍子, 将竹篓分成几层。
卖东西依然要赶早, 不过今日景天没有跟着去。
家里忙着春耕, 好不容易才将所有土地翻土耙松,现在已经二月下旬, 二月过完之前, 要把土豆种下去。
今日赶集便是翠枝与半夏前去,幸而点心算不上太重,两人一人分担一些,背着上路不算费劲。
日头炙人得紧, 两人喝了半罐子水才走到集市上。
坐在阴凉处歇了片刻, 往卖吃食的巷子走去。
寻一处空地, 背篓放下后,看着左右摆摊儿的小贩, 翠枝有些发愁,“半夏,我们没有架子, 虽然带了一块木板, 可这吃食, 总不能直接放在地上吧?路上人来人往的, 离地面近了, 让人看不过眼。”
半夏寻思了一下,将背篓里的点心尽数拿出来,递给翠枝提着。
翠枝用尽全力才勉强拿住所有点心,“你这是作甚?”
半夏眉梢弯弯,“嫂子别急,先拿一会儿,我们现做一个摊子。”
只见半夏说着,手上把两个背篓翻过来,大口朝下,再放上木板。
摁住摇了摇,还算稳当,便接过翠枝手里的点心,一一摆在木板上,掀开半边纱布,各露出几块。
“如何?咱们这不就有个摊子了么?”
翠枝好笑道:“就你机灵!”
“嫂子过奖,这下咱们坐着等客人上门就行了。”
半夏想着今日要在集市摆摊,要的是耐心,却也不能白白守着个小摊儿,没客人的时候就浪费时间。
于是把绣画像的绣布给带上,等候的时间便能绣上一绣,早日把活给交了,又是一笔进项。
半夏在旁边找一个石墩,用手绢扫净灰尘,招呼翠枝,“嫂子,过来坐,咱离摊子不远,有人过来看得着。”
翠枝想了想,道:“你只管绣就是,我在这吆喝着。”
半夏还未接话,翠枝就吆喝开了。
翠枝这一吆喝,倒还真陆陆续续过来些人,不过有些个一听价格就打了退堂鼓。
眼看日头越升越高,才卖出去十余斤点心,翠枝略有着急,对半夏道:“这点心是不是价格定高了?我看那边的点心铺子人比咱们这儿多,咱要不要便宜些?”
半夏绣花的手停住,抬眼道:“不能便宜,我算过成本,这个价位才能算赚钱,点心铺子时间开得长,有稳定客源,我们比不得。”
“而且咱一次也就能做出三四十斤点心,现在还不到正午就卖出去十八斤,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卖完的。”
这些点心金贵人家常吃,外形精致有新意,用料虽说不上稀罕东西,也不算特别便宜。
半夏早晨把点心各都称了称,艾窝窝八斤,豌豆黄六斤,驴打滚六斤,条条酥九斤,枣泥酥十斤,拢共三十九斤点心。
其中用料,糯米芝麻花生十余文一斤,核桃仁蔗糖红枣高达二三十文一斤,面粉八文,再加上红豆黄豆豌豆蔗糖和油。
除去水的比重,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这次做点心成本在五百文上下。
拉扯着算下来,艾窝窝和枣泥酥成本每斤十四文,豌豆黄每斤成本五文,驴打滚和条条酥成本每斤十二文。
半夏定价不算高,艾窝窝枣泥酥出售价二十文一斤,豌豆黄十二文,驴打滚与条条酥十八文。
每斤也就赚几文钱,这一个上午陆续卖出去十多斤,晌午过后街上人潮更多,想来不用到散场就能卖完。
不怪翠枝第一次这般上街卖东西,平日卖的粮食都是整批卖给粮油铺子。
这慢悠悠的守着卖,不免少了些耐性,得半夏安慰,觉得在理,又静下心来好生守着。
午饭就水吃了带来的苞米饼,日头开始往西边去,却越发炽热。
阴凉处已经随着日头移走,半夏拭去额头渗出的汗珠,眼前有些发黑。
转身背对着日头,以身体遮住绣布上的阳光,缓了缓才继续绣制。
旁边铺子里卖烧饼的大娘瞅着点心摊儿好一会儿,转眼觉得半夏刺绣的法子甚是稀奇,忍不住凑到旁边。
“大闺女,你卖的点心我没见过也就罢了,怎么绣花的手艺也如此稀奇?这些横横竖竖的线是做什么用的?”
半夏将景天说的原理告诉了大娘,大娘啧啧称奇,“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可以对照着绣出花样儿来?”
半夏已经给画像中李湘棉面首填上了色,大娘歪着头仔细瞅了瞅,“嘶……你绣这人怎么瞅着这么眼熟?”
“若是有人这么画上,您一定也能绣出花色的。”半夏的语气里,透着她不曾察觉的自豪。
“唉我听你说半天都还懵着呢,谁能给我画这玩意儿?你这是谁给你画的?让他给大娘也画一个试试成不?”
半夏还未说话,大娘一下又咋呼开了,扯着半夏的衣袖,手往不远处指,“你看你看,那是不是你绣的人?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那不就是李员外家的幺女嘛!”
大娘是个大嗓门,这一咋呼,附近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半夏此前一直低着头刺绣,如此一来,众人都看到在人堆里很扎眼的半夏。
不禁好奇,什么时候明山镇有这么个清丽的新面孔,肤色细白玉骨生香,整个人都透着丝丝儿的清雅,看穿着却又不像富家姑娘。
半夏正热的面色通红,猝不及防被众人注视,脸好像更热了一些,忙低下头去。
翠枝眉头一皱,不着痕迹把半夏拦在身后,挡住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
之前她不让半夏上前吆喝,就是怕半夏细白的模样太打眼。
这明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常年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少不得有那么几个。
苍蝇它不咬人但烦人,而这些二流子不仅烦人还咬人。
若是半夏这个模样叫他们盯上,安生的日子只怕是到头了。
好在附近大都是来买吃食的过客,至多忍不住多看半夏几眼,实在被拦住视线也就作罢,收回视线离了去。
有几人却直直往这边过来。
李湘棉领着丫鬟,跟着自家兄长,从点心铺子买了些糕点出来,本悠哉悠哉走在路上,却突然被人点了名。
循声望过来,只看到一抹黛色与精致的侧脸。
李湘棉与李言卿俱是呼吸一顿,不过两人一顿的原因不尽相同。
李言卿是眼前一亮,在这明山镇,还很少能见着如此丽色。
李湘棉则有些不忿,不禁将自己与半夏做了一番对比。
她方才听点她名的声音说,这个女子在刺绣,而被绣在布上的人,是李家幺女。
明山镇有几个排得上号的李家?李家幺女不就是她李湘棉?
李湘棉提着裙角往半夏走去,她倒要看看,这女子为何敢把她绣在布上,且绣得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翠枝见李湘棉来势汹汹,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李湘棉已到了跟前。
“给我看看。”李湘棉口吻毋庸置疑,不等半夏反应,就把半夏手里的绣布拿了过来。
待看清布上的花样,李湘棉一瞬有些惊讶,“这不是君然哥哥给我作的画像?为何你在绣制?”
金线坊的月娘告诉她,她的活被接下了,不出一月应该就能给她裱起送过去。
没想到,今日能在大街上看到只绣了头的半成品。
半夏起身,端庄给李湘棉行了一礼,“见过三姑娘,这是我在金线坊接下的绣活。”
心里暗自计较,听月娘说过,这画像是李湘棉的心上人为她作的画,才会让绣娘绣作绣品珍藏。
方才听李湘棉说君然哥哥,能作出此画又唤作君然,能让李湘棉倾心的,只能是陈君然,不会是巧合。
李言卿一直跟在李湘棉身后,饶有兴致看着半夏。这小女子不仅长得出挑,还绣得一手上好的刺绣,举止大方得体。
半夏故意忽略了李言卿满是戏谑的目光,对李湘棉道:“不知李三姑娘可还满意?”
李湘棉左看右看,她都记不清那副画像上有什么细节,但这绣布上的面孔确实与她十分相似。
红唇一撅,李湘棉轻哼一声,“勉强过关吧,你仔细绣着,莫要偷工减料。”
“三姑娘大可放心,我既接下这活,自会尽心绣制。”
李言卿已绕上前去,与正在称点心的翠枝说起了话。
李湘棉一转眼,看到前边小摊上的点心,全是她没有吃过的。
便不理半夏,也凑到旁边,“这些都是什么?好吃吗?”
翠枝心思一转,各取了一点递给李湘棉,“三姑娘您尝尝,合胃口再买。”
李湘棉也没有客气,接过吃了下去,不住的点头,“嗯……不错不错,来哥你也尝尝。”
“嗯,确实不错,香味浓郁,甜而不腻。”李言卿尝着点心,看了半夏一眼,长叹一口气。
李言卿以为半夏是翠枝的小姑,想着找翠枝敲敲门,让他把半夏带回家做个贵妾,少不了翠枝的好处。
结果大失所望,这姑娘竟然与女子是妯娌,早已嫁了人,可惜啊可惜,这等身段样貌,做个农妇实在是暴殄天物。
一旁李湘棉舔舔唇角,“剩下的都给我包上,我要让爹娘也尝尝鲜。”
“好勒!”翠枝喜形于色,把剩下不多的点心尽数包给李湘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