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过后,老包看半夏的眼神都变了几分,他最开始多看半夏几眼,是因为半夏青葱水灵的模样着实扎眼。
没想到这个丫头不仅长得标致,还见多识广,对行情如此了解,伶牙俐齿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无法反驳。
老包做了很多年买卖,俗话说无奸不商,心思转了转,“这位姑娘是明白人,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半夏,我们还赶着买些东西,能不能麻烦您把钱结一下,以后有这样的货色还卖给您。”半夏没有跟老包打马虎眼,生意该怎么做还怎么做,顺便提一下以后的买卖。
“唉行,就这么说定了。”老包很欣赏半夏耿直的作为,接过景天手里的锦鸡,往腰间钱袋里拿了够数的银子。
先入为主的印象,老包直接把钱递给了半夏。
半夏却没有伸手去接,推了推一旁的景天,“钱你收着。”
景天没有推脱,从老包手里接过钱掂了掂,他不知道这一小块银子够不够半两。
眼神看向半夏,半夏微微点头示意,她向老包暗示过还有下次买卖,老包这种老生意人不会少钱,而且她一眼看去就能大体知道银子的重量。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老包的眼睛,老包对着景天挤眉弄眼,“老弟好福气,这小娘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就被你给娶了。”
“哈哈,过奖过奖。”景天心情愉悦,把银子收好,牵起半夏的手,“娘子,我们走吧。”
半夏脸色微赧,挣脱手掌,低声道:“大庭广众,也不嫌害臊。”
景天张口还未说话,旁边就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好巧,二狗哥你也来赶集。”
半夏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清瘦少年迎面而来,身着月白直缀,脚踩玄色布靴,面白无须,挺拔如竹。
景天并不识得少年,“不知你是?”
少年上下打量景天一圈,笑道:“我是陈君然,早些时候听家父说二狗哥脑疾痊愈,如今一见果真是脱胎换骨,可喜可贺。”
“噢,君然,你也知道我曾经万物不识,不记得你还请不要见怪。”景天跟陈君然客套一气,他可以向陈君然讨教院试经验。
“无妨,我们重新来过便是。”陈君然毫不在意,转脸看向半夏,“这位就是嫂子吧?听闻二狗哥娶得娇妻,可谓喜上加喜。”
说完对半夏笑了笑,“君然见过嫂子。”
半夏没有动作,景天忙打圆场,“不要在意,这是我的妻子,半夏,她患有脑疾,跟我从前类似,并非有意不搭理你。”
“嗯?”陈君然面露疑色,“小弟不巧看到方才一幕,嫂子怎么看都不像患有脑疾之人。”
景天无可奈何看向半夏,陈君然看到半夏口齿伶俐的跟老包讨价,铁定糊弄不过去。
半夏被当场抓包,只能长吁一口气,道:“我不是故意欺骗别人的,很抱歉。”
景天看着陈君然,认真道:“还烦请不要往外说,老哥欠你这一回。”
“可以。”陈君然应承得干脆,“作为交换,你们要告诉我事情原委。”
景天与半夏相视一眼,把前因后果告诉陈君然,不过半夏隐去了她准备逃走那一段,景天隐去他穿越而来的事实。
陈君然若有所思,“所以,你们并非真正的夫妻?没有夫妻之实?”
半夏的脸上抑制不住泛起两朵红云,僵硬的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随意往外说。”陈君然又看了对面二人一眼,心里佩服景天的自制力,每日与半夏同床共眠,竟没有夫妻之实。
片刻陈君然又道:“这样一直隐瞒下去,终究不是解决之道,可曾想过坦白?”
半夏没有说话,她又怎会不知道这并非长久之法。
“这个以后再说。”景天岔开话题,“我准备买一些笔墨纸砚,你可知道何处有售?银钱几何?”
“我领你们去。”陈君然率先走在前面,“可否询问二狗哥买纸笔作甚?镇子上的笔墨粗制滥造,纸质粗劣,堪不了大用。”
“是这样,我准备参加科举,自然要先采购笔墨纸砚。”景天开门见山。
“哦?”陈君然觉得惊奇,也理解穷苦人家的苦衷,“若是如此,二狗哥光买笔墨纸砚只怕不够,我这次回家带了四书与诗经,可以借与你誊抄。”
“如此甚好!”景天顺水推舟接下这个人情。
在现代虽然看过四书五经,但并未深究,如今他若是花钱去买书,还得存许久才买得起。
卖文人用具的铺子是一个很小的门店,名为墨染阁。
虽然附近几个村子都到这里赶集,但大半是穷苦人家,不至于遍地读书人,笔墨纸砚销量不大。
景天问了价格,计较着兜里那块碎银能买些什么。
装订成本的光滑洁白纸质需要五十文一本,竟比食盐还贵了十余文,粗糙的纸张三十文钱一沓,砚台一百二十文一方,墨三十文一块,毛笔分硬毫,兼毫,软毫,都是以竹做笔杆,动物毫毛做笔尖,六十文一杆。
景天摸了摸两种纸质,劣质草纸颜色泛黄,表面粗糙,好在韧性尚可,不至于晕染沾水就破。
“麻烦给我拿五沓草纸,一支硬毫笔,两块墨。”因囊中羞涩,景天没有选优质纸张和砚台,目前暂时克服一下困难,待日后再说。
陈君然算是老主顾,他带着景天来买东西,店家收钱的时候还给景天便宜十文钱,本该二百七十文,只收了二百六十文。
景天对此自然喜闻乐见,如今他穷得叮当响,能省一文算一文。
“二狗哥,嫂子,小弟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你回去后直接来我家拿书。”陈君然带景天买了东西,和景天和半夏告别。
“多谢。”景天打心底感谢陈君然,作为清水沟唯一的秀才,不骄不躁,心肠热忱。
目送陈君然离开,景天掂一下重了不少的钱袋,他一小块碎银拿去付钱,店家用小秤称了称,找给他一大串铜板。
半夏问道:“你还剩二百四十个铜板,接下来要不要买些肉回去?”
“半夏。”景天没有回答,而是一本正经叫了半夏一声。
半夏不明所以,“嗯?”
景天拉起半夏的手,把刚刚买的毛笔交到半夏手里,“我兑现承诺买了纸笔,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先生。”
半夏看了看手里那杆劣质毛笔,“你自放心,我说过教你识文断字,便不会食言。”
景天直直看着半夏的双眼,“我的意思是,留下来,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离开的机会,但你说过在这世上已无亲无故,我们同为无根草,何不一起扎根相互依存?”
半夏垂下眸子,捏着毛笔的手紧了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容易认真,被二姑娘发卖过一次,不知道自己能否经得住再一次背叛。
毕竟人心隔肚皮,半夏与景天相处不过数日,虽景天不招人厌烦,待人温和有礼,可二姑娘又何尝不是?
十年的主仆情分,二姑娘明知被发卖的仆人会是什么下场,依然毫无预兆将她发卖给了人牙子。
“留下来。”景天知道半夏的顾虑,“我会撕毁你的卖身契,设法解决你户籍的问题,不勉强你与我成就夫妻之实,你名义上是我李景天的妻子,我们就是一家人。”
半夏神色动了动,“撕毁卖身契……”
她六岁入奴籍,从来都不是自由身。
景天点头,“对,撕毁卖身契,找一户清白人家入籍,以后你就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再没人能够限制你的自由,不用逃跑,只需一道路引,黎国之境皆可去得。”
半夏紧咬贝齿,过了片刻才道:“我要亲手撕毁卖身契,卖身契一毁,我便留下来。”
就算她能顺利逃走,改名换姓,卖身契也如同悬在颈上的一把刀。
如今能撕毁卖身契,摆脱奴籍,光明正大行于世间,有何不可?
没有了卖身契,她便不再低人一等,不再是李家的所有物。
“成交。”景天莫名松口气,才发现自他提议半夏留下,便浑身紧绷。
他是异时空的一缕孤魂,得知自己穿越成穷苦农夫的事实,并非像表面那般淡然从容,他的心底充满对未知世界的惧怕。
只因为醒来时身侧躺着的少女,淡化了心里的恐惧,从而不至于空虚孤独。
景天不想半夏离他而去。
“那……我们去买一些肉,回家吧。”半夏紧紧握着景天递给她的笔,转身往卖肉的地方走。
景天喜上心头紧随其后,“好。”
只剩下两百四十文钱,买些肉确实回去比较实用,不沾油水没力气干活。
在深山农家,有力气才能吃饱饭,换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