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方式
听说她不够聪明
——事实上有点蠢
像一尾失水的鱼
很多时候贩卖给别人
——用最粗的麻袋装她的头颅
有时也卖给时间
用岩石割她的咽喉
一滴血就掉了下来
兰草盛放
——那个恶女人的梦
夏夜送来灵魂船只
好女孩在风中
走来走去
巫女们小小醒来采摘着金黄的草地
插在小小花心
猥琐的男性
和奸猾男子一起睁开眼睛
——微笑奉上了新的礼物
小小巫女的篮子空了
江流空了
身体的缸空了
她愣愣地睁开眼
坐在时间的石槛
听说她有点蠢
——认识一两个男子
有一些不道德行动
做一些陷害自己的事
大多数时候贩卖给他人
其他卖给时间
某天坐在夜晚
她想起一个凶恶男性
——名叫上司
小小生命
这小小生命
毁灭于星空毁灭于甲板
毁灭于蒙特利尔的伞
——这些没有出现的美
黑夜吸住喉咙小小生命
毁灭于一天毁灭于花与叶
毁灭于衣裳和蝉
——这些陆续涌现的暂时之物
女子擎着玫瑰
走过街道穿过巷子
参加一项空洞游行
这把玫瑰火烛
燃掉了她自身
河流在窗外淌着
一个母亲干活
——今日我们干涸昨日我们活下
向上走着
海洋与星辰逆转
树林涡旋雪夜落入洞口
一把生命的玫瑰
掉在漆黑的喉中
这小小生命
站着唱这首生命的歌
名为美
或者黑色
无法哭泣
时间无法埋葬我们的头颅
无法哭泣
晾衣做饭
服侍一个男子
为一个朋友洗涤
当我走过厅堂
我站在房中
想起母亲、孙子、四十年后的家务
时间无法埋葬
我的头颅
——它并不哭泣
眼睛也如此
于是继续晾衣
做饭洒扫庭除
最后
跃下这时间的高楼
留给一片雏菊的时间
四瓶沐浴露
四个特价
一个妇女算着数
忽然想起某日
某件小事
“30X4，为何90？”
“哦，脑子短路啦。”
空白的一瞬
请留给一片雏菊
一壶水的时间
等一壶水的时间
忘掉了山脉
忘掉丛菊
等一壶水的时间
灵感消逝
宫殿变回办公楼
一壶水的时间
冰冻了颤抖的高中
窗外妖艳的蔷薇
故事
这壶水
终于在饮水机煮开
我取了水
忘掉了一整部人生
遥远的花
倾谈所废掉的
是一朵湖面的花
十分娇艳
我坐在沙发上
瞧着它在远方郊野
傍晚时来了风暴
带领一个沙漠
只留下一片惨黄的光
在黄昏的郊外
裹走了那个女童
一只壁虎悄悄探着
在回光返照的高上角落
听说你写了一首诗
“很多年前，有人寄来一封信
要将它编入诗库”
“但没有稿酬”
——我心中笑道
“不，不，没有的事”
——无聊生活中的蠢梦
夜晚沙发孳生了这首诗
关于失意、爱
我站起
家谈便把湖水废掉
用一整片荒原
眼泪就落下来
掉下尘埃的
还有那朵黄昏的花
去接触它的黑夜沙漠
看法
小眼睛、臃肿鼻子
颧骨嘴
——无聊
我盯着一车人看
所有美的、高的
瘦的、清醒的
都像小丑
然后是我自身
坐在地铁长凳佝偻着腰
童年的美好已逝
而且并没有美的儿童
小眼睛
臃肿鼻子
颧骨嘴
我端详镜子
他没有笑
另一个也未掀动嘴唇
我们都忘记了
还有观众
于是我抬头去看
——你对生命有何看法？
上帝
我呢
——我没有看法
亲爱女士
“我的姐姐就开车来
搭载父母；
我的弟弟是个工程师
工资是我五倍；
我的哥哥是高中老师”
你是那五人中第三个
一只白羊
往日痛哭的小姐姐
流鼻涕的感冒学生
我叫你
“亲爱的女士”
戴一副学究眼镜
——那日小弟所怂恿
却没有博士头衔
第三个
——放任、狼狈、自卑
是个诗人、作家、编辑
没良心的员工、迟钝下属
三十岁剩女
——十年后就四十一
但是啊我忽然想起你的称呼
“亲爱女士”
有关白领姐姐的妹妹、工程师的小姐姐
父母
既定及可见的情节
“亲爱的姑姑”
——一个小侄女仰起了脸庞
自暴自弃、愚昧、狼狈
——全都与我无关
唯有身份
60岁
有一个家庭
——如今只剩下60岁丈夫
许多无法进入的家
——儿子、孙儿，及他们新的亲朋
她在街道上走了一圈
瞧见适合她的毛衫、暗色外套、布鞋
她走进了屋子
一个陌生处所
陌生婴儿、陌生女人
仿佛十年未见的大儿子
“读书四年，在他人也去的大学
工作六年
在家人从未听说过的城市公司”
当然，她也见过他
每逢一年最重要的节日
于是放下那杯水
——装在属于她的老式瓶
洗菜、刷盘
陌生婴儿含笑
30岁儿子讲电话
旧年她有一件新衣
紫罗兰色
大家都讲“穿得真好看”
那时芳龄二十
从未离家
庸俗人生
每一种庸俗人生
都小有名气
流浪汉、病人
赌徒、负翁、残疾者
还有痛苦的处女——
当她四十岁，像个诗人
坐在家中
伴侣、孩子，晚餐
星期六花园
怎比得上一个中年男子
孤独地坐在暗屋？
蛋糕和花朵
温暖皮肤
一家三口
每一种庸俗人生
都可自圆其说
第二日被上司痛骂的男人
养育孩子的夫妇
车中白领
漫长会议中的旁听职工
女作家赶赴一场卖力演讲
中年男人管理一群沮丧女人
每一种庸俗人生
小有成就
其他暴露了真相
尼采和小树
擎着一管火烛
从楼下慢慢走上黑暗
我在三楼望着他
怎样默然上升
掏烟囱的安徒生？
还是哲学家？
这个白天
我们去尼采好么？
——我不认识他
是个美丽之处
“有树
“有法国
“有孩子
那好啊
于是我们各自撑起一把伞
在小树丛中
——一幅郊游女郎的画
他还在向黑暗上升
转出，隐藏，拐上……
终于来到我面前
“你好啊，同事”
农民
慵懒，无所事事
那年他二十五
是个农民儿子
然后是孩子父亲
与成熟的人为邻
每一年加多结婚日
这些开始崩溃：
手脚、头发、半边脸
农民的骨头……
那个美少妇嫂子也老了
成为贤妻良母
同时开始了希望：
一栋楼房、种植蔬菜
购置抽水机
金黄稻谷
侄女们也老了
谈论“那个叔叔？”
“过去懒惰
后来累了”
老妇谈论皱纹雅致
亲爱的嫂子
过去你也美就像今日
编辑和疯子
痛骂一顿又开始看
独立思想女权
美，美，美
被鄙夷的才华
野心勃勃的商业父亲
无数谵妄
喋喋不休的灵魂血地
那年夏天
一个孤独的小女孩辍学了
东方美丽西方人格
星空大河晨风
辍学者的美丽词汇
民主
地心之爱社会主义
喋喋不休的谵妄
疯子！
她扔下了笔
气愤不已：多么大的工作量
难以把握的尺度
一个小编辑的风险可怜工资
忽然她又拿起了笔
“我的一生
也是这疯子的轨迹”
迟到
五个男人在空中微笑
脸庞绕成一圈
多么英气俊朗——全都是理想型
我坐了起来
披着被子看窗外
阳光真好
帘子阻止了一整个野外
那圈男人还在笑
笑容真好
每一个带一把锁匙
“请随我来
亲爱的女士”
“我不知道你
你也不知道我”
这正是奇妙之处
——像一个孩子坐在床上
温暖天真
在他面前，时间疲惫
上班已过去一个钟
我来到另一个门外
举起好奇的手
敲开一扇厚重的青铜门
亲爱的
我不知道你
你也不知道我
今日你是男子
我是女人
如此足够
我从床上下来
时间已过去一个半钟
我谁也不认识
无人帮我打卡
——但没事了，如此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