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梦想生成的方向(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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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太温和的

精卫永远也长不大,因为她是一名永恒的少女。

精卫13岁的时候,有一天偶经大洋,结果溺于水中。虽然很多情况下美好的主角总是不会死,但精卫却死了。

精卫令人难解地愤怒,作为一个神女,精卫本来会平心静气的,但她还是升起了无名的愤怒。这轻盈的愤怒之气上升,使精卫变成了一只轻盈的小鸟,一只从远处的山上衔来树枝和小石子,填到大洋里的小鸟。

精卫就孤独地干着这种事,大人们也没有管她,也没有看她,没有任何作为。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精卫现在拥有了轻盈,灵敏,并且有背景——远比赋有人形者有背景。最重要的是,既然作为赋有人形者,精卫永远都不可能成年了,但她变成了一只异类的鸟后,毫无疑问却是老资格者了。

很多时候,人们只是身在宽容中,不知道受宽容。如茵说。

她发的感慨没有人愿听。因为,太蠢啦。

大四的时候,我去东莞一个学校。那时,我无法想象。一个红色房子的模样。高速路。男朋友。博物馆。

我能想象。城市。民主。卡夫卡。

真可笑。玄奇说。她老是冷嘲热讽。现在她在做什么?

那些岑寂得,好像美好的过去。她说,我讲一个故事。

我相信她并没有讲故事。就好像这样。人们同声一致:有想象力的人。这样就好了。

我当然也相信她是在讲。

太温和的,太温和的。我老是忍不住要说。

在博物馆里工作的,是一只猴子。他负责把原先放好的价值,继续放在那里。负责不移动任何东西。负责整个博物馆最大的动作。空间。格子。

负责现代。

我到东莞一个学校。门卫。忘记自己大学名的老师。

大四学校。清扫阿姨。很久前死去的婶子。妈妈。

我都想抢他们的。

只想抢她们的。

你想象力很丰富。玄奇说。

在表现想象力的过程,你什么都没做。玄奇说。

以写童话当工作。玄奇说。真可惜啊。你没有一点想象力。

玄奇总是诚恳地,冷嘲热讽。玄奇只是笑。哈哈哈。呵呵。俯到冰凉的地。

那些岑寂得,好像美好的时候。艺术。空虚。

玄奇做了老师。

她说。你是个有创造力的。建筑。妈妈。声音。

你是可笑的。不购物的。

如茵确实不购物。她老想睡在超市的杂物堆里。这,当然也不舒服。

以后就舒服啦。以后你就醒了过来。

说,卫生巾。说,奶粉。说,牙膏呢。塑胶****。

在美术馆里工作的。是一只猩猩。他负责分类。把墙分类。墙上的颜色分类。墙上的颜色的材料分类。

他一个理论套一个理论地进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后背。

但他依然是美术馆最具肉体的。最人化的。最大活动的。最有空间的。

我们并不需要时间。欣蕾说。

如茵并不需要时间。玄奇说。

我的确不需要。田野。绿色。春天。瓜。

因为艺术,就是永恒。

洪水发起时,西南地区都被淹没了。大家都像兄弟。

就好像,从来不必有妈妈、爸爸一样。

如茵说。我老是梦见妈妈。绣花,绣花。她说。六点半去摘菜。她说。但现在已经不是六点半了。我指出。现在是七点半。不,现在学校已经在打铃了。我的单车坏掉了。爸爸要在八点前卖菜。可是他还没有去摘。我知道我要纠正这错误。我一定纠正这错误。我的使命,就是纠正这错误。

如茵说。你开始觉得太温和了。太温和了。

因为你怨恨他们。发脾气。高人一等。然后,他们都有智慧,统领这个世界。

而你没有。

玄奇还在讲故事。这过程中,玄奇一直在讲一个故事。一个。

灰色的石头城费朵拉的中心有一座金属建筑物,它的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水晶球,在每个球体里都可以看见一座蓝色的城,那是不同的费朵拉的模型。费朵拉本来可以是其中任何一种面貌,但是为了某种原因,却变成我们现在所见的样子。任何一个时代,总有人根据他当时所见的费朵拉,构思某种方法,藉以把它改变为理想的城市,可是在他造模型的时候,费朵拉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而昨天仍然认为可能实现的未来,今天已经变成玻璃球里的玩具。收藏水晶球的建筑物,如今是费朵拉的博物馆:市民到这儿来挑选符合自己愿望的城,端详它,想象自己在水母池里的倒影(运河的水要是没干掉,本来是要流进这池子里的),想象从大象(现在禁止进城了)专用道路旁边那高高在上的有篷厢座眺望的景色,想象从****寺(始终找不到兴建的地基)螺旋塔滑下的乐趣。

伟大的汗王呵,你的帝国地图一定可以同时容纳大的石头城费朵拉和所有玻璃球里的小费朵拉,不是因为它们同样真实,是因为它们同样属于假设。前者包含未有需要时已认为必需的因素;后者包含的是一瞬间似乎可能而另一瞬却再没有可能的东西。

玄奇根本不会讲故事。

她不是在讲故事。她只是转述。如茵喜欢这样的想象力。太喜欢。

因为它可以一直响,不会停下来。永恒,就像艺术。

马可到达一座城;他看见广场上有人过着可能属于他的生活,或者度过可能属于他的瞬间;许久之前,假如他及时停下来,此刻也许就会取代了那人的地位;或者,许久之前,假如他在岔路口挑了另一条路,经过悠长的漫游,说不定也会取代了广场上那人的地位。如今,他是给挤出那真实的或假定的过去之外了;他不能够停步;他必须继续上路去找另一个城,在那儿等着他的是另一段过去,或者是他可能的未来,只是这未来已成为别人的现在。得不到实现的未来只是过去的枝柯:枯掉的枝柯。

马可到达一座城;他看见广场上有人过着可能属于他的生活,或者度过可能属于他的瞬间;许久之前,假如他及时停下来,此刻也许就会取代了那人的地位;或者,许久之前,假如他在岔路口挑了另一条路,经过悠长的漫游,说不定也会取代了广场上那人的地位。如今,他是给挤出那真实的或假定的过去之外了;他不能够停步;他必须继续上路去找另一个城,在那儿等着他的是另一段过去,或者是他可能的未来,只是这未来已成为别人的现在。得不到实现的未来只是过去的枝柯:枯掉的枝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