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本王不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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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初露端倪

小楚并未退缩,反而坦荡迎上梁伯审慎的目光,像是早有了某种决断,语气异常镇定地答道:“下奴虽是官奴出身,却也懂得言出必践的道理。王爷几番救过下奴性命,不计较下奴身份卑微仍委以重任,此等再造之恩下奴无以为报。下奴早已立下重誓,愿为王爷而生为王爷而死。请梁伯放心,下奴知道戴公公想问什么,也提前就请示了王爷该如何回答。”

梁伯心中稍宽,脸上仍正色问道:“若戴公公以君臣大义压你呢?毕竟肃王是臣。”

“王爷让下奴据实回答。王爷从无贰心,府内上下没什么情况不可以说的。”小楚也认真地回答,内心深处却努力压抑着那个真相带来的情绪波动。的确,肃王除了是女儿身的秘密之外,再无任何事情需要在圣上面前隐瞒。可为什么圣上总是不放心呢?

梁伯暗中感叹,肃王的魅力无人能及,便是小楚这种养于皇庄知礼守法本该是忠君不二的人,也被肃王折服,甘愿为其生为其死。更何况肃王在军中的威信,以及民间百姓们的拥戴,圣上岂能不忌讳担忧?

见梁伯不再质疑,小楚的内心反而不似刚才那样平静。

他在皇庄做事的时候就听人提起过戴公公,那时先皇还在,戴公公就已经是太监总管,深得皇室信任,如今服侍在新帝身侧,又能代表太后娘娘来送礼,可见荣宠不衰。就连寻常王公大臣都会敬其三分,为何要屈尊降贵亲自找他这个小小官奴“聊天”呢?

今日是考验,也可能是一个机会。小楚心想,如果自己能对答得体,说不定借戴公公的口能让宫中的那两位贵人多少安心一些吧。

梁伯领着小楚回到前堂花厅,便遣退其他仆役,只留戴公公与小楚两个单独谈话。

戴公公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戴公公是见过小楚的父亲楚天庆的,小楚的容貌与其父八九分相似,让戴公公无端想起了多年前金殿之上,先皇钦点楚天庆为状元时的场面。那时的楚天庆刚刚及冠,风华正茂,金殿之上高谈阔论,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明明是那般正派阳光,谁又能料到这等文曲星下凡前途无量的人终会是那样不堪的结局,落得几乎满门抄斩死后仍存一片骂名。

还好,先皇一念之仁留了小楚一命。小楚也看似安安分分以官奴的身份活到了现在。

听闻小楚在皇庄内学了一身管账的本领,如今派到肃王府也深得肃王宠信。可眼前的少年衣着普通,姿态谦逊就像寻常的小厮下仆,偏偏细细一品却又感觉他仿佛浮云流水,安静乖巧却藏不住那种与生俱来的特别气质,宛若不在红尘一般。

这是一种天生在骨子里的出尘与冷傲,就算身躯是埋在了烂泥之中被人践踏凌虐,也依然会绽放出惊艳之色的那种美丽。

戴公公阅人无数,一字不说,就已经将小楚看得入骨三分。他知道,这样的小楚,比他想象中要难控制的多。倘若小楚已经被肃王的魅力折服,恐怕他是不可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戴公公叹了一口气,心思转了几转,终于开口说道:“小楚,你可知杂家想问你什么事情?”

“下奴不知。”小楚规规矩矩地跪着答话,垂眸轻言,并不抬眼,语气里尽是谦恭。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戴公公微微一笑,说话的声调越发柔和,“听说得宝也在府上,杂家曾与他在宫中共事过,只不过后来各司其职,渐渐生疏了。杂家也不知他的病怎样了,这次太后娘娘赏赐药材,还特别安排了一份给得宝……”

小楚一开始并未料到戴公公会突然扯到得宝身上,不过稍加思索已经猜到了对方用意。肃王府上少不了宫中的眼线,小楚曾被安排服侍得宝的消息,想来戴公公是知道的。戴公公话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估计是等着他接茬。

若戴公公问起肃王的事情,小楚早有腹稿能讲的滴水不漏,可是戴公公居然东拉西扯问起得宝,小楚不得不小心应对。据小楚所知,得宝行踪诡秘对外装疯卖傻,实则一直在秘密调查什么事情,连肃王都不过问,显然得宝是不想让人探听的。他该怎么说才能让戴公公少些兴趣怀疑,不再关注得宝呢?

“下奴前段时间曾在得宝身边听用。”小楚规规矩矩答道,“王爷爱惜得宝武艺,三五不时与其切磋一二,只不过得宝并非时时都清醒,多半浑浑噩噩,起居饮食均需有人照料,的确好像是与常人不同。”

小楚的回答并不意外,乍一听之下形容巨细很是详实,实际上却是琐碎信息的扩充没有透露出更有价值的新情况。只不过戴公公是知晓当年得宝疯癫的起因,难免会多想一些多防备一些。得宝如今神智未复武功仍然高强到能与肃王切磋,若得宝一旦清醒过来记起往事,猜出什么端倪,凭他当年那般心思手段怕又是一番大麻烦。

戴公公略含深意地盯着小楚,面上依然平和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杂家也就先不去探望得宝了,希望太后娘娘的药能对他有所帮助。”

得宝若是在场听到此句,多半是要冷笑出声的。自从归附肃王,开始秘密调查当年旧事,原本模糊的线索日渐清晰,得宝又哪里敢再吃太后娘娘别有用心赏赐下来的“良”药。不仅他自己不会碰,也会劝肃王不能服用那些药品,谁知道会吃出什么疑难杂症。

“如果圣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你来完成,完成后便特赦你自由身,你会去做么?”戴公公按照张太后的吩咐抛出一个诱饵。

小楚将表情调整成对方希望看到的样子,眸子流露出渴求之色,又掺杂着胆小焦虑与怯懦不安:“下奴真的可以获得特赦解除奴籍么?”

戴公公点头道:“凡事皆有代价,你能做到,就可以得到奖赏,天子一诺金口玉言,不容更改。”

“会是什么任务呢?下奴能力浅薄,或许根本无法完成吧。”

如果是一般的官奴下仆,这么大的诱饵足可以驱使对方杀人放火放弃底线;而小楚也是这样的反应,戴公公却不敢尽信。因为他亲眼见过,这世上有一种人,为了国家大义甘愿从容赴死,纵使身败名裂祸及子孙,仍无怨无悔。

“待时机成熟,自有人告诉你任务的详情。”戴公公话锋一转,正色道,“只不过你到底已经划拨在肃王名下,你能为圣上做什么,还有待进一步考验。”

小楚忽然灵光一现,语气中故意表现出些许焦虑,半真半假主动坦言:“实不相瞒,下奴命不久矣,京中周神医曾说下奴用药物撑着最多只能活三五年。下奴真怕夜长梦多,时日久了不堪重任。”

戴公公闻言双眼绽出精光,质问道:“既然你活不长,又岂会在乎是否自由身?”

“官奴子女永世为奴,下奴无非是想为父赎罪,将来可以体面下葬,若还有机缘福分,便为楚家留下一点香烟。”

关于子嗣的执念,寻常人恐怕不会这般看重。但是戴公公不同,他幼年入宫成为太监,历尽坎坷一步步爬到总管的高位,侍奉过先帝与当今圣上,大权在手荣华富贵都尝了一遍,若说此生真有什么遗憾,那便是绝了子嗣。生时众人追捧,死后怕是无人问津,连个坟前烧纸的后人都没有,想想就觉得凄凉。

所以小楚不加修饰朴实的话偏偏打动了戴公公,让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判断,在这一刻仿佛与之产生了某种共鸣,潜移默化对小楚的理由无法再有丝毫质疑。这世上还能有什么理由,会超越这个理由呢,不由得不信啊。